鄔思道戴鐸

2.第一回 瘦西湖他鄉逢故知 天光樓布衣窘官宦(2/5)

    “殷真。”那青年微微一笑,八字眉下一雙黑瞋瞋的瞳仁閃爍著,說道,“你叫我月明居士好了——敢問鄔先生台甫?”一麵說,目光幽幽地上下打量鄔思道。鄔思道不禁一怔:哪有這麽托大的人,一見麵就把大號抬出來,叫人家稱自己“月明居士”!口中卻笑道:“我沒有號,你高興,叫我靜仁好了。”

    殷真略一躬身,將手一讓說道:“實在是久仰你的大名了——連家父也十分賞識你的才學!屈尊一同走走如何?”鄔思道聽說他是皇商,原本心裏膩味的,但這位殷四爺眼中有一種沉穩靜嫻的氣質,不帶半點商家庸俗,竟不自禁點了點頭。殷真一邊走,一邊從容說道:“先生,我不是虛逢迎你。當年你的揭帖傳到北京,真是傾動京華!記得裏頭對左玉興、趙泰明二人有誅心警句——朝廷待其不為薄矣……二君設心何其謬也?獨不念天聽若雷,神目如電?嗚呼!吾輩進退不苟,死生唯命,務請尚方之劍斬彼元凶,頭懸國門,以儆天下墨吏!士立紫垣,噤口不言。一旦有義士者挺身而起,或刺之闕下,或殺之輦中,四方聞之,獨不笑士大夫之無人耶?——這寫得何等酣暢淋漓,真個罵死天下屍位素餐之徒!難怪聖上震怒之下又擊節讚賞呢!”戴鐸也在旁湊趣兒道:“難為主子記得這麽清爽,奴才隻記得那副對聯——左丘明有眼無珠,不辨黑黃卻認家兄;趙子龍一身是膽,但見孔方即是乃父!”“是嘛!”殷真似乎變得隨和了一些,格格一笑道:“萬歲爺當時拿起來一看就說:‘此人這筆字風骨不俗。’”

    “唔?”鄔思道渾身一顫,盯了一眼殷真和戴鐸,心中陡起疑雲。這揭帖對聯當日傳遍天下,二人能背並不稀奇。隻這二人,一個是“皇商”,一個是聽差,連皇帝當時的態度都了如指掌,未免就太出奇。聯想到戴鐸昔日也是一方名流,竟肯在這位“四爺”跟前屈身為奴,毫無羞慚之意,他已隱隱猜到這位極修邊幅的殷真,決非等閑之人!但對方既不肯說破,鄔思道也難問端底,便淡淡一笑,說道:“難為仁兄如此厚愛,竟記得這麽清楚!我真有他鄉遇故知之感!不過,這十年蟄居山中,讀了點書,從前那點子專用來做取功名的敲門磚文章,想起來都覺得臉紅,八股文章誤盡天下英雄啊……”說罷無聲歎息了一下。戴鐸因見鄔思道感慨,岔開話題道:“四爺,今早您不是說要到人市上買兩個孩子使喚?這個店不錯,你們兩位進去吃酒攀談,我去辦事回來再侍候,如何?”殷真笑道:“那是什麽打緊的事!明兒再辦就遲了?走,咱們進去坐坐!”

    鄔思道抬頭看時,果見前頭一座酒肆,歇山頂,一邊壓水,一邊靠著驛站,看樣子新造不久,雕甍插天飛簷突兀煞是壯觀,泥金黑匾上端正寫著“天光湖影”四字。戴鐸不禁道:“好字!”

    “字是不壞,”鄔思道仔細看了看,笑著對殷真道,“但筆意太過嫵媚,鋒中無骨,算不得上乘之作。”殷真也點頭道:“先生說的是,這字神韻不足。”一邊說,二人隨著戴鐸進來。

    殷真見樓下熱鬧嘈雜得不堪,不禁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太亂了,我們上樓去!”跑堂的一怔,賠笑道:“三位爺,請包涵著點。新來的太尊車銘車老爺今兒在樓上宴客,樓上不方便。爺們要嫌底下鬧,那邊還空著一間雅座,麵湖臨窗,一樣兒能賞景致的……”話未說完,戴鐸便笑道:“你別放屁!這樓我來不止一回了,上頭三四間雅座呢!各吃各的酒,誰能礙著誰?”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塊銀餅丟了去。夥計接過看時,是一塊“真圓係”,足有五兩重,底白細深,邊上起霜兒,正正經經九八色紋銀,頓時滿臉綻上笑來,打躬兒道:“爺台,店裏夾剪壞了,恐怕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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