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三十四回 桃葉渡蓋英豪行詐 秦淮河乾隆帝徇情(2/5)

    易瑛目視蓋英豪,許久才道:“你不問是對的。高恒出事,那隻是早晚的事,他被拿問,我半點也不出乎意料。但這人過去搗弄鹽銅,和我們下頭人不少生意上往來,也要防著他亂攀胡咬到兄弟們頭上,叼登大發了。你來報知一下還是該當的。”說罷仍是用目光審量蓋英豪。她一生都在江湖中廝混,深知人心險詐如風波之惡。南京非揚州之比,蓋某不是自己的嫡傳信徒,又對總教若即若離,過去的信徒心腹死的死走的走,留下來的也難以指靠。萬一這個蓋英豪暗中叛教反水,設機用謀拿自己獻功,那後果真會出現想不到的淒慘。在去不去赴筵受尹繼善接見前,她不能不多想想情勢,細觀察一下這個姓蓋的。莫天派和司定勞初見她時,也經受過她這種目光,直覺比之受刑難過十倍,由不得也替蓋英豪擔心。

    “易主兒,我勸您一句話。”

    蓋英豪卻不似尋常人那樣硬頂頭皮由她盯視,耐了一小會子,撲地一笑說道:“您還是回揚州去吧!南京這地塊不好。”

    “石頭城龍盤虎踞,哪一點不好?”易瑛問道。

    “‘金陵王氣黯然收’,說的也是南京。”蓋英豪的目光毫不退讓,微笑道:“你在山東起事奪路向南時,我在保定白晝殺人亡命,早就聽過你的名頭。你是巾幗英雄,蓋某也是豪傑!但凡事都有個緣分。我覺得我們隻是惺惺相惜的緣分。你是赫赫揚揚的教主,是龍;我不過是個蟲,一條地頭蛇。又不是跟你多年南北轉輾的人,很難取信於你的。”他溫遜謙和,說話慢條斯理,卻句句都是單刀直入絕無隱飾,“所以趁我還沒有賣你,我親自禮送你回揚州。你看如何?”

    “我幾時說不相信你來著?”易瑛盯著他不放,冷冷說道:“你敢是有些心障?”

    蓋英豪苦笑了笑,說道:“豈止是心障而已?簡直有些害怕!恕在下直言,你這樣盯人,就是無罪,就是心裏沒鬼,也要讓你盯出鬼來,也要自己心虛,疑心自己是個叛教賣友之徒呢!”

    易瑛聽了嗬嗬大笑,說道:“不心虛的人也會自疑?這個話還是頭一遭聽見!”莫天派道:“蓋兄還是豪爽,直言快語!我和定勞頭次見易主兒,也被看得發毛呢!”司定勞道:“我是心裏納悶子,蓋兄已經幾次見易主了,怎麽還審賊似的看人?”唐荷和喬鬆也站在旁邊笑。

    “還有兩件事要稟易主兒。”蓋英豪斂了笑容,說道,“原定八月十五要花子幫、妓女行湊熱鬧攪混一下,現在看來不宜再鬧了。秦淮河歌肆總把頭接到南京府的傳票,新任知府韓克敬說,皇上在寧期間,所有妓女隻能在莫愁湖一帶遊弋。不能過秦淮河,哪個行院違令,他就封院拿人。花子幫也接到憲牌,所有外地流民,一律到郊外牛頭山下玄武湖東集聚。那裏安置粥棚,有破廟草庵住宿,城裏淨街迎駕,一個叫花子不許進城。易主兒,有幾家月餅作坊都來說,袁子才派人專買帶印梅花模子的月餅——連起來看,風聲不好,像是給劉統勳爺們嗅出了什麽味兒,得小心從事。我看官府是有了戒心了!”

    薛白曹氏失蹤、高恒被捕,已使易瑛忐忑不安,這一串壞消息,連起來看,幾乎與自己當初籌謀得停停當當的“早失太平”計劃件件針鋒相對,思之愈深,愈覺困難重重無法料理。轉思黃天霸來南京,這隻鷹犬到底打什麽主意?比武不勝不敗,又不奪蓋英豪的盤子。滿南京都是陌生人,連個可以依賴深信的人商量一下,也覺得難乎其難!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勢單力薄,甚或已經被一股強大無形的力量包圍著。身陷重網之中,一點手腳也難以施展……坐在椅上沉吟片刻,說道:“蓋大哥,照你這樣說,恐怕朝廷已經對我們十分警惕戒備了。劉統勳是個勁敵,韓梅出去看告示,今年中秋所有業主不得奪佃加租,鄉裏人進城觀光瞻禮也都按規矩有人領管——處處他都防到,我們再動就蠢了——所有原定計劃一律撤銷。咱們也安生過個八月十五,九九重陽之後,你陪我到揚州走一遭。不是要你‘護送’,我在那裏給你預備著一份厚禮,還要帶你結識幾個新朋友。”

    “是!”蓋英豪聽一句答應一聲,便起身告辭,“易主兒當機立斷,這樣做實在是幾萬弟兄姊妹的福。我知道您的處境心思,方才的話說直白了些,也是請易主兒不要自疑不要見外的意思。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蓋英豪不才,也是大丈夫——南京的什麽玄武金剛、黑白無常,您要見誰就見誰,有什麽指令他們聽什麽指令。連我蓋某在內,為興教護主赴湯蹈火誓不皺眉!——要沒別的指令,屬下要去了,易主兒的指令得趕緊往下傳。”

    蓋英豪辭出去後,易瑛看時,外間天色已經蒼暗。司定勞道:“快到晚飯時辰了,隔壁養清齋館定的素齋,要不要送過來?”

    “莫兄弟,你,還有韓梅去吃吧!我要出去走走。”易瑛站起身來,“有唐荷喬鬆跟我就成——天天窩在這小樓上,也憋氣得受不得。”

    說罷三人出了廣亮門,但見北邊臨街一戶戶人家炊煙嫋嫋,南邊隔河秦樓楚館琴箏簫瑟調弦試音,排戲練喉聲此伏彼起,西風掠河粼波閃爍,楊柳老樹風姿猶在,萬千柔細如絲的枝條隨風蕩擺。易瑛蜇居小樓,乍從方丈之地出來,頓覺心爽氣暢,種種窒悶、鬱抑、憂煎、沮喪心緒一掃罄盡。喬鬆和唐荷似乎心情也暢快不少,一邊走,一邊輕輕甩臂活絡筋骨,喬鬆道:“這位蓋大哥真直率,看上去像個秀才呢——先頭胡——印中,我瞧著也是個憨厚漢子,可比不上蓋大哥呢!”

    “是麽?”易瑛似笑非笑,折一枝柳條在手中掐著,說道:“我也是這樣看。不過你們該知道,他可是個秀才出身,省試考入副榜的文人。讀書人,心曲如鉤口直似筆,我恐怕還有點信不及他。”唐荷笑道:“我看這人不藏奸!主人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易瑛口中含一節柳條咀嚼著,品那苦味,說道:“——今晚我們移居烏衣巷,不到桃葉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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