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三十四回 桃葉渡蓋英豪行詐 秦淮河乾隆帝徇情(3/5)

    喬鬆和唐荷對視一眼,這個易瑛怎麽這麽多疑?好端端的,就這般樣的風聲鶴唳?隻心想但都沒說什麽,隻默默跟著走路。

    “你們心裏想著我是杯弓蛇影是吧?我在那裏說過重陽節後再走,也都是假的。”易瑛歎道:“他雖然看去是直率,但也留下些可疑之處。薛狗來南京,我們一到就問,今日提及,他理應關心,但始終沒有向我試探打聽。到南京,我們的居住,自己挑的地方他沒一處同意的,今天仍說要見誰都可,有什麽指令都聽,居住地卻避而不言。至於說我審量他……他說的確是直率,但我隱約覺得他有點以攻為守的意味。大詐似直大奸若忠,就是勝棋樓比武,細思也有點像在演戲——須防仁不仁,不信直中直。我們被他掌握得太緊了……明白麽?”

    這樣說,一番道理也是剔筋剜骨了。其實喬唐二人也覺得到南京有些身不由己,處處受製約撥弄,但也隻是“覺得”而已,這樣詳細理剖,由易瑛說出來,比自己想的甚或更貼切見真。唐荷想,若是蓋英豪背教反水,那可真是比劉統勳黃天霸更凶險十倍,心裏禁不住打了個寒栗……喬鬆道:“本來心裏平平安安的,您這麽一說,我也害怕了呢!我想,要真的是主子說的那樣兒,該早就出事了吧……”說著,也蹙起了眉頭,唐荷道:“要是他想我們已經是甕中之……那個那個,還要一網打盡呢?所以寧可小心些的好。既然八月十五沒事可幹,趁早兒乘船一水飄,回揚州我們就好辦了!”

    “一切要如常應付,不要動一點聲色。”易瑛已經拿定了主意,說道,“所有那些話,都是我們自己人推敲揣猜,不能看作證據。即是真的,我們應尹繼善之邀來寧,現在捕拿,別的準備捐資迎駕的都會嚇得縮手。尹繼善沒那麽傻!接見縉紳名錄上我見也有蓋英豪。船預先備好,筵席一終,執禮相別,登船就走。禮節情義俱到,誰也挑不出毛病來——現在走,本來沒事,尹繼善心裏也要起疑的——你們看那座橋樁,這是桃葉渡的正經名勝,康熙年間不知哪一任糊塗官,說‘這麽窄的河,還要擺渡?’就在這修了一座橋。李製台來南京,下令拆掉的……”

    二人正聽她談說安全離開南京,突然中間轉了話題,一怔之下才見已經出了桃葉渡冷僻街巷。漸漸麻黑的街衢上了夜市,秦淮河對岸家家樓亭豔燈輝煌,秦淮河水光搖曳間,畫舫燭映華彩慢櫓輕搖緩緩往來,已上了遊客的船上仙樂縹緲,歌女清音中妙曼舞姿綽約可見,附近老城隍廟一帶星星點點盡是燈光,到處都是來往觀光的遊客,這裏再說機密事已是大不相宜了。喬鬆因問:“桃葉渡修座橋有什麽不好?主子這話奴才不明白。”

    “我也不大明白。聽老先生們說,反正是煞風景的意思罷。”易瑛說道。因見幾個人正圍著一張榜在看,便踱過去,卻見是江寧縣令袁枚出的告示,兩盞紅西瓜燈照著,西方餘霞未盡,字跡映得清楚:

    我皇帝以寬為政,理天下惟仁孝禮義為大宗。彌年蠲租免賦,彰勵教化,黃叟稚童共沐深仁厚澤,雖山野樵父、湖海漁夫均沾盛世德惠。莫不升平舞鶴熙然遵道守法。本今思曆年犯過被罪釋放之輩,每有自暴自棄重新陷溺屢赦而屢犯,終致無可自拔,為刑典誅戮,情殊可恨而理有矜憫餘地。殊悖上天好生之德,而負我皇上仁育傷撫天下之至意。特書告示知汝,以此日為始,凡前因罪入獄罰滿釋放者,至江寧縣衙領取思過牌一麵。三年循良守律、無犯國法、禮敬蒙化者,即為善補惡之良者,各鄉裏甲保不得以莠民賤視之。用誠切告。進士及第賞知府銜江寧縣令袁枚臨穎。

    旁邊有老先生念,唐荷卻聽不懂,正想問易瑛,旁邊有個鄉下漢子問身邊一個穿袍子的老先生“這是啥黃子玩藝兒?是免捐布告兒麽?”老先生卻甚古板,不厭其煩按字按句解釋一遍,那漢子還是聽不明白,旁邊一個油嘴閑漢笑道:“好比說——你別見怪——你姐偷了漢子,教人拿住了。隻要三年內不再偷,就算好人了!”那漢子怒道:“你娘才偷漢子——我也好比說!”一跺腳氣咻咻走了,惹得眾人一片哄笑。喬鬆臉一紅,啐了一口,跟易瑛接著串市。

    夜市上擺的都是地攤。古董、字畫、宋紙宋墨、玉佛、觀音、鼻塞、煙壺、陳年家具、湖筆、端硯、古琴、圍棋子兒還有什麽十二生肖玉雕、烙花屏風,南京特有的雨花石一類琳琳琅琅,應有皆有,有點類似北京的鬼市。不過鬼市是淩晨,這卻是入夜。滿街的遊人徜徉巡逡,到處都是燈影閃晃,夾著賣湯餅燒雞鹹水鴨板鴨高一聲低一聲富有彈性的叫賣者混淆一片,煞是熱鬧。正看得沒興頭,忽然前麵有人高聲說話,轉臉看時原來一個穿著寬大團花灰府綢夾袍的胖子正和一個賣古董的講價論真假。

    “老城隍廟夫子廟一帶古董店,哪個不知道我馬二侉子?”那個胖子笑說,“你這信陵君虎符見了一百個不止!倒是這一堆雨花石不假。這塊秦磚,還有這漢瓦,看著像,也很可疑,一塊秦磚要五十兩,漢瓦要到一百二十兩——你想銀子想得犯了痰氣了!”

    易瑛幾個人湊過去,那賣古董的黑瘦精神,見來人圍觀,來了興頭,站起身子舉著那塊秦磚,唾沫四濺說道:“您老人家這回可是走了眼呢!”用指頭彈彈磚塊,“您聽這聲音,賽過石磬!看看這顏色,堅瓷黝黑——真個聲如玉色似鐵!”隨手取起原來坐著的磚頭,兩磚“嘎”地一碰,秦磚完好無損,新磚卻粉碎落地。“這就叫貨真價實!——你再看這塊漢瓦!”他又一手撿起漢瓦,“這瓦當,魏晉以後有這個花樣兒,料泥紋路有這份細膩麽?瓦筒這層土花鏽,這紋理;如今哪個坊裏假造得來?”他兩手一翻,“——您瞧瞧您瞧瞧!磚上鑄的‘未央’,瓦上是‘卻非’!這是什麽字號的!實話實說,賣磚賣瓦的不是尋常人家,當初也是一品朝貴,上千兩銀子進的貨。不揭人短兒,他敗了家等飯開鍋,不論貴賤托我出手。這麽齊整的漢瓦,我販老了古董的,也還是頭一遭見著。您老是外行,要遇上識家,十倍的價您出手了——一要懂,二要有錢人家,這也講究個緣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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