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椿

chapter20:終局(1/5)

    “這來的倒是快。”晴明自車門內探過身子打量這巷口列隊而過的武士們,而後又衝著蹲在車轅上的源賴光挑了挑眉。然打趣調侃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便見源賴光緊皺著眉頭跳下了車。

    夜風在逼仄狹窄的暗巷中緩緩流動,送來酒香花香與男人的笑聲和女人們的嬌嗔。男人們醉醺醺的依偎在女人的懷中捏著她們的臉兒說著膩人的告別情話,老鴇們臨街熱切的招呼顧客說著下次還來——然這一切的嘈雜喧囂在新選組停下腳步的一刹戛然而止。

    “這……這壬生狼們怎麽……”低聲竊竊不過寥寥幾句便沒了聲兒,震耳的錚鳴斬斷了所有的猜疑與議論,披夜而來的武士們拔刀出鞘,刃芒如冰如水。見得新選組來勢洶洶,方才還在席間跟女人們吹噓自己的男人們頓時酒醒了大半,他們一把推開還依偎自己懷中的女人,暗唾著晦氣跟逃命似的往島原外擠去。

    燈紅酒綠的靡曖氣氛在出鞘的刀劍下蕩然無存,街上的女人們都慌了神,掩著麵就往自己所屬的妓館裏鑽。老鴇們張羅著關門熄燈,生怕惹禍上身。源賴光近乎是下意識的就要翻牆回到小見世,可晴明卻探出身子一把拉住了他:“賴光,你這麽著急作甚?”

    他依舊不疾不徐的以手中紙扇掩住了微微上翹的唇角:“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台上的演員還沒各就各位,還沒到你登場的時候……再說,這小見世裏你不知道的東西多著呢,別急著進去送死。”

    源賴光被晴明扯的怔愣一瞬,然就在這一瞬,新選組的武士們停在了小見世門前,為首的武士沉聲怒喝:“奉京都守護鬆平大人令:為安大政,對今夜於此地糾集之亂黨格殺勿論!”

    “哎,什麽亂黨啊?我們這裏隻有女人們跟客人們,哪裏認得什麽……”朝霧抿緊了唇,她蒼白著臉哆哆嗦嗦的撩開簾子走了出去,像是一隻快被霜風凍死的鳥兒。她是這裏的媽媽桑,女人們都仰仗著她過活,若是事情大到連她都沒法子平下去,那裏頭的女人們便更無計可施。

    朝霧掛著諂媚風情的笑意向堵在門口的武士們微微頷首,然就在此時,不知何處流浪而來的貓發出了淒厲的叫聲……源賴光隻覺後心徹寒,他隻見朝霧話說了一半,正當抬首時,一段淒冷的刀光並同著她柔媚的目光劃出一道淒冷如月的弧。腥烈的血花烈烈而綻,武士麵無表情的血振收刀,倒在地上的女人睜著眼睛被刺穿了喉嚨與胸腹。

    ——源賴光近乎愣在了原地。他望著仰麵躺在血泊裏的女人,看著那截蒼白的手腕……目眥欲裂。

    那隻壓抑在心底的野獸又蘇醒了,此時它正對著自己發出震耳的咆哮,撲咬著構築囚籠的每一絲理性……這種感覺源賴光無法描述,他自認自己是個感情淡漠的人,就連母親的離世也不能撼動他的決定分毫。可那段蒼白的手腕不知怎麽的就同記憶中那剛烈倔強的女人握著短刀刺向心髒的手重合起來。

    她會同鬼切一般對自己頤指氣使,但卻會在自己辭行時多結一個月的工錢,她會笑著或是潑辣的站在門口跟來往過客與姑娘們打趣唾罵、會讓打手去毆打那些不聽話的女人……但又會在阿珠死時給她跟死在雨夜的飯田買了棺材合葬在京都的郊外。

    一霎之間,源賴光震驚於自己記憶非凡,原是在小見世經曆的樁樁件件的小事於此刻在他眼前曆曆而過,這時候他才恍然自己已經在這裏呆了快三個多月……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來這裏做工的理由是當個護衛女人的打手,因為鬼切說沒個能保護女人的男人不合適。思緒真是亂極了……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在藤堂遇刺的那個雨夜裏,抱著刀蜷縮在角落裏的豔鬼說這裏某種意義上是家一般的存在。

    他想起那個水霧瀧濛的雨夜,他和鬼切抵死纏綿在一方小小的角落,他仰著頭,眼角似乎還有未幹的淚痕……他說,天地偌大,然此時此刻,還有此處,可容你我。

    在這一瞬,源賴光隻覺好似有一盆冰水對自己兜頭澆下,全身的血液也於一刹間驀地愣了下去。他恍然大悟,原來那無法言喻的感情就是是年少之時的那種無能為力……他想改變,卻從未改變。

    晴明的反應是最快的,他直接跳下車握住了源賴光的刀柄,然也掩不住眼中武士屠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的厭惡與同情。源賴光回過神,他正想推開晴明遵從本能翻牆而入時,小見世那滿樓輝煌的燭火卻於此刻全部熄滅了,好似這棟島原最奢華高大的建築在一瞬之間沉入了濃夜之中,那為人讚美匠心獨運的丹楹刻桷在猩紅燈結的沿街燈籠下扭曲成森嚴妖異的影。

    女人們驚慌的尖叫延時一般乍裂撕破島原旖旎的夜。源賴光一撐手便輕易的扒上牆頭,可他旋即便於牆上僵住了身子。這時他才明了晴明方才攔住他進去的原因——他隻見幾點冷青色的遊螢自後院的花叢中飄飄悠悠如同星點鬼火一般飛入室內,格柵之內,乍明乍滅的熒火青光輝映出滿屋的刀光劍影。

    因為極度驚恐而延遲的尖叫隻持續了一瞬,女人們絕望的呼喊如同被利刃截斷般戛然而止。她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單純的妓女,並不知道賴以為生的小見世的幕後老板竟是維新黨中的激進派。那些方才還醉醺醺倚靠在她們懷裏的男人們此刻哪有絲毫醉意,他們的喉嚨滾出像是野獸磨牙吮血的咆哮——

    酒盞被打翻在地,琴箏的弦於拔刀一瞬錚錚而斷。她們此時才回過神來自己方才伺候的大人們才是京都最瘋狂的暴徒。但一切都晚了,門口的新選組的武士們吼聲如獅,橫裂而來的刀光劈開了入口旁紅漆格柵作為展示櫥窗一般的遊女廊。

    懸掛在廊下的猩紅燈籠哀哀的墜落,女人們終於回過神,她們像是被端了窩的獾子般慌慌張張的往外四散逃去……可這些倉皇無助的逃竄在那些堅信著瘋狂的正義亦或是為了亂世中苟活的男人們眼中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妨礙,刀劍震動著發出蜂鳴聲,在無垠的黑暗中一齊撲上,在野獸般的吼叫中,她們如哀詩般倒地。

    濃腥的鮮血混著一線不易察覺的火油蜿蜿流淌,混亂的刀光中男人們絞殺在一起,所有人都傾盡全力的握著刀往前壓,沉影之中他們甚至分不清誰是敵人……但這時候除了斬斷擋在麵前的人之外別無退路。

    小見世奢華高雅的門麵被破壞的七零八落,折斷的木茬參差凸起如似惡鬼的獠牙。旖旎靡爛的風月之地臨變阿鼻,像是一張食人的巨口吞噬了所有。在幽暗的內部,絞殺發生在各處,刀與刀之間擦出明亮的火光,濃腥的血花開在黑暗裏。

    晴明看著一牆之隔那場血腥的絞殺,眉峰緊蹙麵色蒼白,他終究隻是個商人,而並非一個武士。他別過目光,卻見身旁的源賴光麵沉如鐵,根本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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