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椿

chapter20:終局(2/5)

    然就在此時,一段隱約的嘚嘚聲遙遙而來且呈逐漸迫近之勢,乳似的薄雲於此刻被遲來的夜風吹散,泥土中那些枯枝敗葉為之簌簌滾動。兩側的花樹娑娑作響,淒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光影蕭瑟中,四逸衝天的血腥氣裏好似有花正蒙夜而開,一縷縹緲至若有似無的白梅香凜冽卻又不合時宜。

    “這世道可真是畜生。”源賴光終於說話了,他衝著麵色有些蒼白的晴明笑了笑,似是自嘲:“晴明,我們都是惡鬼啊。”

    “死了就是惡鬼,活著書寫曆史的才是斬鬼之人。從古至今,人與鬼從未有過區分。”晴明鬆開手,他看著兒時的故友拔刀出鞘:“該你上場了賴光,時代的更迭伴隨著血與火……在血與火中拿回源氏的榮耀吧,去拿回這個世道剝奪的、本該屬於我們的東西!”

    “你這時候的眼神真不像是狐狸,倒像是頭狼。”源賴光回過頭深深的看了眼晴明,在他縱身翻牆而下之時,一匹漆黑的駿馬狂奔載著紅衣獵獵形容狂亂的刀客闖入除卻喊殺聲外死寂一片的島原。

    那刀客身配三刀,皆無鞘覆,他自馬上翻躍而下,披散的長發於風中漫漫如雲……那一刻白梅香濃烈如酒,月光清皎落在他的麵上,廝殺似乎為他的到來停滯一瞬,可他卻毫不停息,似是在下馬前屏住了一口氣,圍守在小見世門外的新選組武士還沒回過神,便見那刀客翻身揚手,縱劈接連橫斬,十字刀光相連之後,他踏著屍體組成的台階緩步入內。

    在門前他腳步一頓,麵對所有掉過頭來麵向自己的鋒刃,他輕聲開口,聲色沙啞倦怠卻又甜蜜。

    “我回來了。”

    說罷他俯身振刀微微下蹲,如箭矢亦或是炮彈一般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踏入了絞殺的血陣之中。而在與他相對的另一側,白發的少年在拔刀落斬的一瞬,向著那形容淒豔的惡鬼大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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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刀當啷一聲落地,鬼切低垂著眼將刀尖從麵前那顆對半而剖的心裏抽出來。不用看也知道,那個欲對自己縱劈而下的人不過將手剛剛舉起就死了。鬼切聽見那個武士咬在齒間的痛呼,卻不知為何哀憐起他為痛苦流淚的時間都沒有……眼前的黑暗就像一團朦朧的影,影裏寒光爍爍,如同他混沌之極的思緒。

    他其實是從池田屋逃出來的,這次源賴光並沒有騙他,新選組的精銳果然都在池田屋。那些名震京都劍客早已於此蟄伏多時,在不見燈的夜如同天降神罰一般以刀破夜將那些維新派的人斬殺在狹小旅店的角落。按照計劃,此時的自己應該在從池田屋暗殺完自己的目標人物後再順手殺幾個新選組的骨幹而後脫身出京再不回頭的。

    是啊,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自己都不該回來……自己剛剛曆經一番血戰,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合該找個地方休養或是該逃出京都從此永不回頭。畢竟自己已經暴露了,再在京都謀事也不長久,不如一了百了來的幹淨。為了今日自己謀劃了很久——如果源賴光去了池田屋,自己就當場將少年就地格殺;如果源賴光沒有去,那就讓潛伏在小見世的刺客們動手,為此就算燒掉小見世也在所不惜。

    看,他也沒有騙源賴光。今夜之後,的確不會再有那豔冠京都的白槿太夫,也不會再有新選組影組的組長。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最激進的那個瘋子。

    但一切都與計劃南轅北轍,他未曾料到,新選組會夜襲小見世,好似知道了今夜這裏必然會有埋伏一般故而將計就計反將一軍。腳底的血液黏膩,男人與女人的身體橫七豎八的躺著,鬼切覺得頭痛極了,好像有條冰冷的蛇在喉嚨蟄伏。

    他隱約猜出了這場泄密應與源賴光有關,思至此處,他又忍不住的笑出了聲兒……照理來說,他此時應該在心頭讚賞自己這個對手的狡猾,可他卻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在池田屋發生的事兒——

    他並沒有在花宵道中結束後回到小見世,在花宵道中到一處人跡較為稀少的地段時,他佯稱身體不適,便在一旁的妓館落腳暫歇。趁此機會,他脫逃至熟稔的暗巷換上今日讓赤雪放置在此的便衣拿上刀劍前往池田屋赴會……如他計劃所料一般,他在去的路上已經發現新選組的暗中埋伏,然他自信自己的身手,即便不是鼎盛狀態亦可突出重圍。

    前來池田屋集會的無一不是激進派的骨幹。鬼切抱著刀聽著他們謀劃著劫持天皇火燒京都的瘋狂計劃,叫嚷著為了國家,那些將會死傷在大火中的平民應該為了他們的遇害感到由衷的榮幸……這是瘋狂的正義,但鬼切隻覺頭皮發麻後心發寒。原本他計劃著趁亂誅殺大江山的政敵,但現在想想還是讓新選組將這群瘋子殺了更好。

    然思至此處,鬼切卻發現自己已經跟這群瘋子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也打算燒掉小見世,島原的房子皆為中空木製且街坊比鄰,這一把火下去,又會燒死多少無辜的人?這時鬼切才驚愕的發覺,在不知不覺間,他早已與鬼切之名、與老師曾祝福期冀的斷惡之刃背道而馳。而他所有的、對於傷及無辜的愧疚與罪孽,什麽殺生為護生的理念都化作了令人幾欲作嘔的偽善。

    這一刻升騰而起的認知令鬼切近乎快要握不住刀,冷意開始於他的脊髓中蔓延遊走,思緒也逐漸渾噩起來。然還沒等他沉浸入這種可怖的混沌情緒中,狹小旅店的油燈卻忽然全部滅了——維新派的戍守的武士慌忙來報,說是見到了新選組的人正往此處集結,想來是有人告密。

    維新誌士們頓時驚慌起來,他們拔出了刀,卻不知即將到來的敵人來路從何。一片混亂中,鬼切卻覺全身的血液開始回暖……他再度握緊了刀柄,無聲的潛入了更深的黑暗中。他甚至開始慶幸這個時刻的到來,甚至連他自己亦未發覺他竟是潛意識的期待在見到那個白發的少年武士,並為之由衷的感到歡悅。

    新選組的突襲來的迅捷且猛烈,猶如忽降的天罰。近乎是在錚鳴乍響於寂夜中的一瞬,那些身披淺蔥色羽織的武士們就揮舞著刀劍襲門破窗而入,四麵八方劍影刀光,血色月色瀑濺而起。源賴光說的沒錯,來的盡是新選組精銳中的精銳,這些人都是名震當時的劍客,在他們的突襲下,維新派的人隻有倉皇逃竄的份兒。

    鬼切依舊沒有動,如計劃般,他在等著白發的少年武士、他年輕的情人的現身。但變故陡生於一瞬之間,他潛伏在池田屋二樓的露台夾角,這本該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隱蔽地方,在混戰之中,自這裏突襲而至根本避無可避。原本他是打算在這個夾角蟄伏,而後拔刀一擊必殺,可就在他屏息等待的緊要時刻,一聲槍響打亂了他全部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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