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癢

第14章(1)

自然科學的教授不必說了,除了少數人之外,能把中國話寫通了已經很不錯了。很多教授家裏,除了點兒專業雜誌之外,基本見不到“閑書”,對於他們來說.中國文化的概念,似乎隻有小學、中學學的那點兒殘留的知識。至於外國文化,也許好一點兒,但估計也就是出國聽到和看到的那點兒東西。人文社會科學的教授情況似乎更糟,如果說,自然科學的教授像匠人的話,那麽人文社會科學的教授就像是手藝不太精、或者沒有什麽手藝的匠人。也就是說,在專業素養遠遠趕不上自然科學學者的同時,文化素養也不見得好。我們的社會科學譯著普遍地生硬,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們這一代學人(主要是教授們)的文字功底太薄所致,西學不能亨,中學又不通,隻好生搬硬造,強人就我,甚至把原來很生動流暢的文章也譯得磕磕絆絆,令人讀了難受而後已。至於在研究中用各種玄妙的術語把文章弄得深不可測,用意固然是想借此嚇唬編輯和讀者,但另一方麵不過是掩飾自己文字無能的招數。文史哲專業的教授,按道理應該有文化素質,可是,他們的情況也不怎麽樣,學曆史的,治宋史的不知道唐史,學清史的不了解明史,不光不了解,有時候連上段下段曆史的ABC都不甚了了。專業尚且如此,如果讓他們弄弄文,則更談不上,不僅談不上,如果有圈內的人寫點兒隨筆散文,大家還會嘲笑他不務正業。正因為如此,我們國家的曆史文學作品隻好讓文學家包辦,結果辦的無論什麽東西都像戲說。我們弄文學的教授,多數既不會作詩(律詩),也不會填詞,甚至連日本和韓國的同行都不如,更不用說跟台灣的同行比了。難怪台灣學者這樣嘲笑我們的學者,說我們去中國化比陳水扁還要厲害。 當然,這種狀況並不賴我們,我們這一代學人,無論大小,其實隻受過兩種教育,一是專業,二是政治。李申科的幽靈依然在控製著我們:蘇維埃製度下沒有人,隻有一些蛋白質,我們按照社會主義的需要,將他們培養成工程師、醫生、拖拉機手……。從本科讀到博士研究生,我們隻在一小塊土地上挖土,對於周邊的土地,看一眼都覺得是罪過。我們不知道,其實一些基本的中外經典,是無論哪個專業都需要讀的。嚴格說來,人家沒有,我們自己也沒有把自己當做人來培養。 不過,我們又必須為這種狀況負責。現在學界的中堅,基本上已經四五十歲,通才教育,也已經嚷了二十年。林肯說過,人過四十就應該對自己的相貌負責。如果此話當真,我們至少應該為自己的學識負責。為什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我們的文化素養依然闕如?為什麽一到跟外麵的學者交際的時候,我們的教授往往談吐粗俗,語言幹癟,唯一的擅長是講黃段子,連比較精彩的黃段子也不是教授們製造的! 中國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高等教育,曾經培養出一批大師級的人物,而今天的高等教育,條件不知道比當年好了多少倍,卻連個大師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當今作為學術中堅的一代人,應該反省了。 記得晚明的張岱講過一個士子由於沒有學問,在夜航船上被和尚看不起的故事——沒學問的士子,滿嘴胡說,惹得和尚要伸伸腳,放肆一點兒躺著。所以,張岱告誡學人,千萬不要讓和尚隨便伸腳。今天,即使是為了不讓台灣的政客看不起,我們也應該給自己補補課——勿令政客伸腳!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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