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躍進(1/2)

    1958年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年代，全國上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紅著眼亢奮。人民憋足了勁要趕英超美，什麽糧食畝產上萬斤，鋼產量翻番，萬頭養豬場……

    黃祿壽是個老煙民。學校召開“告別不良風氣習慣”大會，許多學員跳上台慷慨激昂誓與壞習慣決裂。黃祿壽深受感染，咬咬牙走到台前，將口袋裏的煙卷、火柴一應掏出揉得粉碎，咬牙切齒地當著全校師生表態一定戒煙到底。沒過幾天，李軒宇發現他又美滋滋地抽上了，不禁問：“你不是都已經戒了嗎？”

    黃祿壽振振有詞地說：“喂！現在是什麽年代？大躍進！一天等於二十年。你算算我多少天沒抽了？戒了幾個二十年了？人生又有幾個二十年啊！”

    “滅四害”運動全民總動員，整個上海城郊統一部署行動，高炮學校負責江灣附近的軍用機場。到了指定時間，世界就像在熟睡中猛然驚醒了，鑼鼓喧天紅旗招展，城鄉、街頭、馬路、樹林等，無不充斥著喧囂鼓噪。作為四害之一的“麻雀”，就跟接到了命令一樣，幾乎同一時間從大街小巷、枝頭屋簷振翅起飛。這絕對是飛禽界最黑色的一天。從起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們再也無法降落。麻雀驚慌失措，完全不理解這個世界的瘋狂。它們就這樣飛啊，飛啊，卻怎麽也找不到棲息地，滿世界都是望不到邊的紅旗獵獵和摧心撕肺的鑼鼓喧天。一隻麻雀支撐不住了，開始絕望地墜落，緊接著又是一隻，兩隻，幾十隻，幾百隻……直至成千上萬隻崩潰墜落。

    最無辜的要算野兔和錦雞。軍用機場的跑道周圍全是一人多高的蘆葦蕩，為防止麻雀竄入其中躲避，學員們大呼小叫搖著旗，提著鼓殺了進去，結果蘆葦叢中的錦雞驚得撲撲啦啦四下亂竄。野兔慌不擇路，從人群腿縫中鑽來鑽去，可怎麽也鑽不出一群瘋狂者布成的人海陣。最後它們中的大多數硬生生累死了，沒死的咧著三瓣嘴大口大口喘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大獲全勝！學員們興高采烈地回到學校。食堂前戰利品錦雞、野兔堆成了一座小山。整整一個禮拜，紅燒、清蒸、爆炒，食堂變換著花樣做，頓頓不落，吃得學員眼睛都紅了，像兔子眼睛似的。

    學員住的宿舍是當年日本鬼子占領上海時建造的兵營。設計的確精巧，房間通風采光很好，四麵均有窗戶，而且一水兒實木地板。這天宿舍爆發了激烈論戰。

    論戰起因源自一份報紙。李軒宇探家歸來時無意中帶了一份《渭南報》，上麵刊登著各個人民公社以及生產隊大幹生產的決心書，最令人瞠目的是其中一個生產隊表的決心——一定要實現糧食畝產四十萬斤的目標。於是，宿舍裏參與討論的學員分為兩派：李軒宇一派的學員大多在農村生長，參加過勞動，認為那不可能，吹牛皮；另一方多為城市兵出身，他們對此堅信不疑，還反譏李軒宇等又沒有搞過生產，懂得什麽，分明是給大好形勢抹黑。李軒宇方嘲笑說，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的人，怎麽會知道四十萬斤是個什麽概念？用袋子裝上麵粉，堆兩米高，估計一畝地也堆不下四十萬斤啊！大家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鄰近宿舍的學員聽見吵鬧，紛紛趕來加入，氣氛更為熱烈，場麵更是劍拔弩張。最後，大家鬧得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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