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不多奇聞怪談

第22章 越姬烏絲(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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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兩人達成了賭約,各自懷揣心思結束了對話。一場圍繞愛情、金錢與命運糾葛的懸疑大戲就此拉開序幕……

    深夜時分,杜十娘滿臉愁容,對李生哀婉地說:“公子雖財力有限,但在親朋好友中難道就沒有能幫上忙的嗎?”

    李生聽聞,又驚又喜,連連點頭答道:“當然有!隻是之前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次日,李生故作整裝待發的樣子,挨個拜訪親友,四處借錢。然而,親戚朋友們見他長期流連煙花柳巷,忽然宣稱要南下,大多半信半疑,加之李生的父親因他流落他鄉而震怒,早些日子已寫了封信斷絕他的經濟來源,現在誰肯借錢給他呢?大家都找借口推脫,說什麽借出去怕是要不回來,或者擔心李生日後無力償還。一個月過去了,李生還是兩手空空回到了杜十娘麵前。

    杜十娘半夜長籲短歎:“公子果然沒能籌集到一文錢嗎?妾身床褥之下藏著百五十兩碎金,藏在棉絮之中。明天,你找可靠的人悄悄取出,按順序交給媽媽。除此之外,妾身也無能為力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生聽聞此言,猶如黑夜中見到曙光,趕緊抱著褥子離開了。他把褥中藏金之事告訴了親友,大家同情杜十娘的癡心誠意,於是紛紛慷慨解囊,湊夠了一百兩銀子。李生含淚對杜十娘說:“看來我真的走到絕境了,可是還差五十兩怎麽辦呢?”

    杜十娘拍手笑道:“不用擔心,明天我去鄰居家的姐妹那兒想想辦法。”

    如期而至,杜十娘果然又籌集到了五十兩銀子。合在一起的二百兩銀子被呈上,本想耍賴的母親見狀,杜十娘哭訴道:“您當初要求郎君準備三百兩銀子,如今銀子已經備齊,您卻反悔。如果郎君拿著銀子走了,我從此也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母親擔心人財兩空,隻好妥協:“好吧,按約定辦事。但是從頭到腳,哪怕是一根發簪、一塊手帕,都不能帶走。”

    杜十娘欣然接受,第二天,她挽起頭發,穿上粗布衣服,跟隨李生走出院門,與院中的姐妹一一告別。眾姐妹都感動得淚流滿麵,她們說:“十娘是我們這裏的頭號美人,如今卻跟郎君穿著破舊衣裳走出院門,這不是讓我們姐妹臉上無光嗎?”

    於是,大家紛紛從自己身上摘下首飾衣物贈予杜十娘。眨眼間,杜十娘便煥然一新。姐妹們又商量著說:“郎君與十娘曆經艱難險阻,他們的行李竟然如此寒酸。”

    於是,每人又贈送了一個箱子。箱子裏究竟裝了多少財物,李生不清楚;杜十娘似乎也不知曉。日暮時分,眾姐妹含淚惜別。杜十娘與李生回到簡陋的旅館,環顧四周,四壁空空。李生呆呆地看著桌案,而杜十娘則毫不猶豫地褪下左臂的絲巾,抖出二十兩朱提銀,對李生說:“帶上這些作為你們路上的盤纏。”

    次日清晨,李生雇好了馬車,從崇文門出發,一路奔向潞河,準備搭上一艘奉使的船隻。抵達碼頭時,先前的金銀已全部用盡。這時,杜十娘再次展現她的神秘力量,輕輕挽起右邊的衣袖,亮出三十兩銀子,笑著對李生說:“這點銀子,足夠咱們在路上買吃喝啦。”

    李生接連遭遇意外驚喜,感覺自己簡直是撞了大運,從秋天到冬天,心情愉悅如同嘲笑孤單的大雁,鄙視水中的孤魚,誓願白頭偕老,即便是冰霜滿地,也要對彼此的熱情保持紅火如楓葉。這份喜悅之情,無需贅述也能體會。

    船行至瓜州,他們告別了使者的豪華大船,另行租了一條小舟,計劃次日過江。這天晚上,江麵上月圓如璧,月光灑在江麵,如鏡子般明亮,李生對杜十娘說:“自從出了京城,咱們一直低調行事;今晚咱們有了自己的小船,何不盡情享受一下?江南的水月風光,比起塞北的風煙,又是怎樣一番滋味?為何要在這靜寂中度過呢?”

    杜十娘同樣因為長久以來隱姓埋名,內心深處對遠方家鄉充滿了思念,麵對江上月色交融,不由得黯然神傷。於是,她與李生攜手月下,坐在船頭。李生意興闌珊,舉杯邀請杜十娘唱一首歌,以酬謝這美麗的江月。杜十娘淺吟低唱,悠揚旋律中透出淡淡的悲傷,其感人程度,連烏鴉啼鳴、猿猴哀咽都無法比擬。

    旁邊一條船上有位年輕的鹽商,常年在揚州做生意,年末正要返回新安老家,年紀約摸二十出頭,是青樓中公認的風流才子。他聽到歌聲,興奮得幾乎要飛起來,遺憾的是,歌曲很快就停了,他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天亮時,一場風雪阻礙了航程。新安鹽商注意到了李生的小船,憑直覺察覺船上定有不凡之人。他戴著貂皮帽子,打扮得瀟灑帥氣,頻頻看向李生的船。當他偶爾覷見船內的動靜,便敲打著船舷,唱起了歌謠。李生推開篷窗,四下望去,隻見雪色皚皚,一片森然景象。新安鹽商熱情邀請李生上岸,一起去酒館暢談。幾杯酒下肚,鹽商試探性地詢問李生:“昨晚那美妙的歌聲,究竟是何人所唱呢?”

    李生如實相告。鹽商接著又問:“過了江,公子是否就回故鄉了呢?”

    李生麵色淒然,無奈地說出了難歸的原因,並透露了杜十娘打算陪他浪跡吳越山水之間的打算。

    酒過三巡,新安鹽商被觸動,嚴肅地對李生說:“你現在就像荒蕪之地帶著桃李,就不怕明珠掉地上引來爭奪嗎?江南這個地方的人最擅長撩撥人心,一旦動真情,別說生死,連九牛二虎之力都使得出來。何況杜十娘才貌雙全,行為深不可測,誰能保證她不是借你過橋,暗地裏與他人另有約定呢?萬一真那樣,那太湖的煙波浩渺、錢塘江的風急浪高,說不定就會變成公子你的葬身之地。再說了,常言道‘父與色哪個更重要?歡樂與危險哪個更緊迫?’希望公子慎重考慮。”

    李生聽完眉頭緊鎖,問道:“那我該怎麽做呢?”

    新安鹽商胸有成竹:“我有一條妙計,非常適合公子,隻是不知道公子能否采納。”

    李生追問:“有何良策?”

    鹽商說:“隻要公子能夠忍痛割愛,舍棄杜十娘,我願意付出千兩黃金為你祝壽。有了這筆錢,你可以回家向父親有個交代;拋下杜十娘,你在路上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希望公子認真考慮。”

    李生在外流浪多年,雖然對杜十娘海誓山盟,生死相隨,但此刻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仿佛羊群被困柵欄,狐狸渡河,每一步都疑慮重重,如同燕子啄食毒龍之唾液,心中痛苦,夢境中都哀啼不斷。他低下頭,深思片刻,提出先回去和杜十娘商量一下。於是,李生與新安鹽商握手告別,各自回到了各自的船上。

    這晚,女子點亮燭火,陪李生小酌,李生眼神閃爍,口角含津,卻始終無法開口。最終兩人共臥一床,裹著棉被入睡。到了半夜,李生突然悲從中來,忍不住痛哭不止。女子急忙起身,抱住他安慰道:“咱們這一路走來,相伴快三年,跋涉幾千公裏,哪曾見你如此傷心?今天剛過了長江,本該高興慶祝未來的生活,你怎麽突然淚流滿麵,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這聲音裏怎麽藏著要分離的意思呢?”

    李生隨著淚水滔滔不絕,終於把事情經過娓娓道來,依舊止不住悲傷。女子聽罷這才鬆開懷抱,對李生說:“給你出這個主意的人真是個高人啊!你拿著千兩黃金能去孝敬父母,我也能找到自己的歸宿,不再成為你的負擔。這完全符合情感倫理,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不過,那筆錢現在何處呢?”

    李生答道:“還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那筆錢現在還在那人包裏。”

    女子說:“明天早上你趕快答應下來。但這千金可不是小事,必須要等那筆錢進了你的口袋,我才肯過去那個人的船上。”

    此時已過半夜,女子便開始精心打扮起來,一邊說道:“今天的妝容可是迎新送舊的大戲,馬虎不得。”

    待她裝扮完畢,東方也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安商人早已駕船停靠在李生的船前,收到女子的同意消息,欣喜若狂:“請以麗人的梳妝台作為信物吧。”

    女子欣然答應:“給他吧。”

    隨即要求新安商人先把千兩黃金送到李生的船上,並仔細核對分毫不差。於是,女子從自己的船艙走出,站在船邊對新安商人說:“剛才我帶來的梳妝台裏麵,有一張李郎的路引憑證,麻煩您趕緊找出來還給我。”

    新安商人趕忙遵命,在梳妝台中翻找。女子又指示李生打開某個箱子,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在一場高潮迭起的懸疑場景中,女子將價值連城的鳳翠霓裳一件件投入江中,估計數目高達幾百金,這下子讓李生和那些輕浮之人以及兩艘船上的人瞠目結舌,集體發出驚歎之聲。接著,女子示意李生打開另一箱,其中裝滿了翠羽、明璫、玉簫、金笛,總價值數千金,同樣毫不猶豫地丟進江中。再讓李生拽出一個皮囊,裏麵全是稀世罕見的古玉紫金珍玩,價值難以估量,也被拋入江水之中。最後,女子指著一個精巧的小匣子,李生打開後發現一把璀璨奪目的夜明珠。整個船上的人都被嚇得尖叫起來,聲音之大甚至驚動了岸上的市民。

    眼看女子又要將夜明珠投擲江中,李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悔意,緊緊抱住女子,痛哭著阻止她的舉動。就連新安商人也過來好言相勸。女子卻推開李生,怒視著新安商人,厲聲道:“你這個隻會附庸風雅、搬弄是非的家夥,不顧天理人情,像剪斷繩子打碎瓶子一樣,讓我陷入絕望境地。我真後悔自己體質柔弱,不能親手教訓你這個市儈。你不僅貪婪財物,還強行追求我。這跟一條追逐風頭的瘋狗,還想搶骨頭有什麽區別?如果我死後有靈,定會到神明麵前控訴你,不久就會讓你顏麵掃地。要知道,我悄悄收藏這些寶藏,原是打算資助李郎回鄉孝敬父母。如今我們的緣分未盡,你就故意暴露我的秘密,讓大家知道李郎是個無情無義之人。為了李郎,我幾乎眼淚流幹,魂魄幾度飄搖。李郎的事情剛剛有些進展,你就轉眼翻臉,像吹奏樂器般隨意拋棄我,害怕牽扯過多,竟輕易舍棄我。你如今還覬覦這些丟棄的財物,想要挽回覆水,我哪裏還有臉接受你的挽回?從今以後,不論是東海沙灘還是西華黍稷,這份怨恨糾葛,何時才能消解!”

    就在眾人情緒激昂之時,女子手握明珠,毅然決然地跳入江中,再也不見蹤影。現場圍觀的群眾無不流淚,紛紛責罵李生是個負心漢。李生和新安商人嚇得各自劃槳逃離,消失在茫茫江麵上。哎呀,這位女子,其堅貞氣節簡直可以媲美古代的烈女典範,即便是一般的閨秀佳人,其貞潔恐怕也無法超越!

    宋幼清記載道:我在庚子年秋天從一位朋友那裏聽說了這個故事。年末閑暇之餘,提筆記錄此事。當我寫到“女子妝扮完畢,天已破曉”時,已是深夜,疲憊不堪的我便上床休息。恍惚間夢見一位披發婦人對我說:“我實在不願世人知曉此事。幸虧陰曹地府對我憐憫,讓我偶爾能在人間掌控些小小的風波。如果你為我寫下這篇傳奇,我或許會讓你小小地‘病’一場哦!”

    次日,果不其然,時間匆匆過去幾十天,我把這件事暫時擱置在了破筐裏。到了丁未年,我帶著家人南歸,船行途中清理書箱時,發現了這份未完的草稿,實在不忍讓它就此被遺忘,於是我急急忙忙拿起筆將其補全,生怕那位女郎的靈魂再來找我麻煩,讓我再次捧腹大笑。在稿紙末端,我特意記下了這件奇異之事,並且給那位女郎留言:“傳記我已經完成了,將來路過瓜州時,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不要掀起什麽惡劣的風浪來嚇唬我。倘若你不肯諒解,那我過了江之後一定會續寫更多。你真的忍心讓我折筆變盲人嗎?”

    那時是丁未年的秋七月二日,距離庚子年已過去了整整八年。我們的船行駛在衛河河道上,離滄州大約還有一百多裏的路程。沒過幾天,我家的女奴露桃竟然意外失足落水身亡。

    八

    在唐朝元和年間,有個叫高昱的隱士,他的職業是釣魚達人。一次,他駕著破爛的小船在昭潭之上垂釣,夜已深至三更,他仍未眠,突然看見潭水上漂浮著三朵異常鮮豔的紅色荷花,每朵花上各有一位白衣美女,她們肌膚賽雪,容貌豔麗嫵媚,宛如天仙一般,三人交談著說:“今晚水麵廣闊清澈,天空皓月當空,正好可以欣賞美景,暢談人生奧秘。”

    其中一個美女問:“旁邊那小船的人是不是在偷聽我們講話呢?”

    另一位美女接茬道:“就算有,如果不是品行高潔的讀書人,也不值得我們擔憂!”

    三人互相點點頭,感歎道:“‘昭潭深不見底,橘洲飄渺不定’,這話真不是虛傳的啊!”

    她們接著提議:“咱們各自談談自己喜歡什麽信仰吧。”

    第二個美女說:“我喜歡佛教。”

    第三個美女說:“我崇尚道教。”

    第一個美女回答:“我則是儒家的信徒。”

    三位美女分別闡述了各自信仰的教義,言辭極為深刻。其中一個美女突然提到:“我昨晚做了個不太吉利的夢。”

    另外兩位美女忙問:“是什麽夢呢?”

    她說:“我夢見子孫們慌亂四散,家園被毀,遭到驅趕,全族人都在四處逃竄,這真是個不祥的夢。”

    另外兩位美女安慰道:“夢境往往是虛幻的,不必太過在意。”

    第三個美女提議:“不如我們各自預測下明早會吃什麽食物吧。”

    過了許久,美女們根據各自喜好,佛教、道教、儒家依次作了預測。最後一個美女歎息道:“我剛才所說的夢境,也許還真是某種預兆,不過也不排除帶來災禍的可能性。”

    說完,她們三個漸漸消失在了水中。高昱清晰地聽到了她們的對話,並牢記在心。次日清晨,果然有一名僧人前來過河,行至江心時不幸溺水身亡。高昱驚駭不已,感慨道:“昨晚她們說的話居然應驗了,真是不可思議!”

    話音剛落,一名道士乘舟而來,打算渡河。高昱急忙攔住他,警告說:“道長,這水中有蹊蹺,剛才已經有僧人在此喪命了。”道士一臉淡定:“你誤會了,我是被懂行的人召喚,即使麵臨生死考驗,也不能失信於人。”

    道士下令船夫繼續前行,結果在江心果然也遭遇不測,溺水而亡。緊接著,又有一位儒生帶著書袋急匆匆趕來,堅持要過河。高昱苦苦勸阻:“先生,前麵已經有兩位前輩遇險了,千萬不能再冒險。”

    儒生一臉嚴肅:“生死有命,我今天要去家族的祭祀活動,不能缺席,耽誤不得。”

    儒生正準備用力劃船,高昱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手臂可以斷,但絕對不能讓你渡河。”

    儒生還在岸邊掙紮呼救,突然一道白練般的物體從潭中疾射而出,瞬間纏繞住儒生,就要拖入水中。高昱與船夫急忙上前,想抓住儒生的衣服,但那物體黏滑無比,根本抓不住。高昱無奈長歎:“真是命中注定啊,短短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三人喪命於此!”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艘小船悠悠駛來,上麵坐著一老一少兩位客人。高昱立刻上前詢問老人的名字,老人答道:“我是祁陽山的唐勾鱉,今日前往長沙,要探訪張法明大師。”

    高昱早就聽說過唐勾鱉是一位修為高深的道士,有著神奇的法術,對他畢恭畢敬。這時,岸邊傳來陣陣哭泣聲,原來是那三位溺水者的家屬。高昱向唐勾鱉講述了整件事,唐勾鱉聽後勃然大怒:“竟敢如此害人!”

    唐勾鱉隨即打開行囊,取出丹砂筆,在黃紙上書寫符咒,命令身邊的弟子:“你速將此符扔入潭中,勒令水下的妖怪立即離開此地。”

    弟子接到指令,穩穩地踏入潭水中,仿佛走在平地上一般,沿著潭邊山腳走了幾百米,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大洞穴,如同人間的豪宅。隻見洞中石床上躺著三頭白豬,旁邊還有幾十頭小豬崽正在嬉戲玩耍。待弟子走近,手裏揮舞著符咒,三頭白豬瞬間驚醒,化身為三個白衣美女,小豬崽也隨之變為一群可愛的小童女,她們看著符咒,悲泣道:“那個不吉祥的夢,果然是預兆啊!”

    美女們央求道:“煩請你轉告我們的師父,我們在昭潭居住已久,難免有些不舍。能否給我們三天時間,我們會搬到東海去。”

    她們各拿出一顆璀璨明珠作為答謝,弟子搖頭道:“我啥都不缺,不需要這些。”

    弟子拒絕了明珠,返回向唐勾鱉稟報。唐勾鱉一聽勃然大怒:“你再去告訴這三個妖怪:明早必須離開此地,否則,我會派六丁神兵下到洞穴將它們斬殺!”

    弟子再度進入洞穴傳達唐勾鱉的旨意,三位美女哭得梨花帶雨,哀求道:“我們一定服從命令,明早就離開。”

    弟子返回地麵。第二天天剛破曉,一團黑氣自潭麵升騰而起,緊接著狂風驟起,波濤洶湧,三條數丈長的大魚帶領著一群小魚,沿著水流疾馳而去。唐勾鱉滿意地點點頭:“這次出行收獲頗豐,若非你相助,又怎麽能除去昭潭的隱患呢?”

    於是,唐勾鱉與弟子搭乘小船,朝著東西方向,踏上新的征程。

    九

    隋朝時期,汾陰侯生,那可是個世間罕見的奇才異士。作家王度對他一直尊奉師禮,恭敬有加。侯生臨終之際,贈給王度一麵古老的銅鏡,言辭莊重地說:“拿著這麵鏡子,一切妖邪都將遠離你。”

    王度接過這麵鏡子,視若珍寶。這麵鏡子直徑約八寸,中央鏡紐鑄成麒麟靜臥的形態,四周圍繞著麒麟的是龜、龍、鳳、虎四靈,按照四方方位排列得整整齊齊。而在四靈圖案之外,又鑲嵌著八卦圖形,八卦之外,還刻有十二生肖的位置,每個位置上都有相應的動物形象。更奇特的是,生肖之外還環繞著二十四個神秘字符,字體類似隸書,筆畫完整無缺,卻並非任何已知的文字記載所能識別。

    侯生揭秘說:“這二十四個字符象征著二十四節氣的形象化表現。”

    每當陽光照射鏡麵,背麵的圖文會清晰映射到鏡子裏,連最細微的部分都能準確無誤地顯現出來。拿起鏡子輕輕敲擊,會發出悠揚清澈的聲音,餘音繞梁,竟可響徹一整天。嘿,這可不是尋常鏡子能夠比擬的寶貝。如此神器自然受到高人的青睞,被譽為具有靈性的物件。侯生曾提及:“昔日聽聞黃帝鑄造過十五麵神奇的鏡子,其中最大的一麵直徑為一尺五寸,剛好符合滿月的尺寸。而這麵鏡子則是按尺寸逐級遞減排序的第八麵。”

    盡管時光荏苒,曆史文獻散佚,但這位高人所言之事,斷然不是虛構。想當年楊貴妃得玉環,福澤世代;張良失赤鬆子所贈寶劍,亦終其一生。如今王度生活在動蕩不安的時代,心中常感抑鬱,朝廷猶如廢墟,個人前途渺茫。不幸的是,這麵寶貴的寶鏡竟然也離他而去,真是令人歎息不已!故此,王度決定詳盡記錄這麵鏡子的奇異之處,以便流傳後世。千年之後,若有緣人發現此鏡,也能知曉它的來曆。

    大業七年五月,王度卸任禦史職務回到河東老家,恰巧趕上侯生死去,繼承了這麵神奇的鏡子。同年六月,他又動身返回長安。途經長樂坡時,借宿在一個名叫程雄的人家中。

    程雄家新收了一個寄養的丫鬟,長得端莊秀麗,名叫鸚鵡。

    王度剛把馬車停好,正準備整理一下儀容,拿出那麵神秘的鏡子照了照自己。這時,遠處的鸚鵡看見鏡子,嚇得趕緊磕頭,額頭上都磕出了血,嚷嚷道:“我真不敢待在這裏呀!”

    王度感到奇怪,於是叫來程雄詢問原委。程雄解釋說:“兩個月前,有個客人帶著這個丫鬟從東方而來。那時丫鬟病得很重,客人便暫時把她寄放在我家,說回頭再來接她。不過至今還沒回來,我也不清楚這丫鬟到底怎麽回事。”

    王度心裏琢磨著這丫鬟可能是個什麽精怪化身,於是手握鏡子,靠近鸚鵡。

    鸚鵡見狀忙求饒:“請您饒命,我這就現原形。”

    王度眼疾手快,迅速蓋住鏡子,說道:“你先講講自己的故事,然後再變回原形,我就考慮放過你。”

    鸚鵡趕忙跪下,開始講述自己的來曆:“實不相瞞,我是華山府君廟前那棵千年老鬆下的狐狸精,因為幻化成人形胡鬧,犯下了該死的罪過。後來被府君追捕,逃到了黃河渭水一帶,又被下邦的陳思恭收養為義女,他的妻子鄭氏對我特別好,還把我許配給了同鄉柴華。但我跟柴華過得並不愉快,所以就跑了出來,一路向東,結果在韓城縣被一個叫李無傲的家夥抓到了。那個李無傲是個糙漢,硬生生讓我跟著他流浪了好幾年。昨天才來到這裏,沒想到今天就被您的鏡子給識破了身份,現在真是無處遁形啊。”

    王度接著審問道:“你原本就是隻老狐狸,變成人形是不是還害過人呢?”

    鸚鵡回答:“我雖然變了人形,但從沒害過人。隻是躲避天道、玩弄幻術,這種行為神明所不容,我自己也知道難逃一死。”

    王度心生憐憫,問她:“如果我現在放了你,可以嗎?”

    鸚鵡感激涕零:“承蒙您寬宏大量,我哪敢忘記這份恩情。但是隻要一照鏡子,我就無法隱藏身形了。我已經習慣了做人形,突然恢複原形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能否懇請您先把鏡子裝進盒子裏,讓我喝個痛快後再結束這一切?”

    王度點點頭,隨即把鏡子收進了盒子裏,並且準備了酒席,請來了程雄家周圍的鄰居們一起熱鬧一番。鸚鵡很快喝得酩酊大醉,起身翩翩起舞並唱起了歌:“寶鏡寶鏡,悲哉我的命運!自從離開原形,曆經幾多姓名變遷?活著縱然快樂,死去未必悲傷。為何還要眷戀人間,固守這一方天地?”

    歌唱完畢,鸚鵡再次下拜,隨後真的變回了一隻老狐狸,倒地身亡。在座的所有人都驚愕不已,一片嘩然。

    大業八年四月一日,正值日偏食,時任朝廷官員的王度午休時,覺得天色逐漸昏暗。下屬告知他日蝕嚴重。王度在穿衣的時候拿出那麵寶鏡,發現鏡麵也變得昏暗無光。他心想,這寶鏡的製造必定蘊含陰陽日月之奧妙,否則怎會在太陽虧蝕時失去光澤?王度對此嘖嘖稱奇。沒過多久,寶鏡和太陽同時恢複了原有的光彩。

    自此以後,每逢日食,寶鏡也會變得昏暗不明。同年八月十五日,王度的好友薛俠得到了一把神秘的銅劍,長約四尺,劍柄上雕飾著龍鳳圖案,左邊的紋路宛如火焰,右邊則像水波蕩漾,劍身光芒閃耀,顯然不是凡物。薛俠興奮地拿著劍來找王度,說:“這把劍每月十五日,在天氣晴朗的夜晚,放在黑暗的房間中,便會自然發出光芒,照亮周圍幾丈遠的地方。我已經試驗過一段時間了,既然您如此愛好奇珍異寶,今晚我們就一起來驗證一下。”

    王度聽罷十分歡喜。

    當天夜裏,果然天空清澈如洗。他們關閉門窗,確保沒有任何縫隙,共同待在一間暗室裏。王度也將寶鏡取出,放在身旁。不久,寶鏡放射出光芒,整個房間明亮如白天,而那把劍的光芒卻被壓製,失去了光彩。薛俠大吃一驚,建議道:“先把鏡子收起來試試。”

    王度聽取了薛俠的意見,收起寶鏡後,劍才重新發出光芒,但亮度不過一兩尺而已。薛俠撫摸著劍,感慨道:“看來這世上神物自有相互製約的規律啊。”

    此後每次月圓之夜,王度都會在暗室中拿出寶鏡,鏡光常常能照亮數丈範圍。但如果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寶鏡就不再發光。難道是太陽和月亮的光輝過於強大,以至於無法匹敵嗎?

    當年冬季,王度兼任著作郎,奉命編寫國史,計劃為蘇綽立傳。家中有個年逾七十的老仆豹生,原是蘇綽部下的士兵,略通文墨,時常翻閱史書。豹生看到王度為蘇綽寫的傳記草稿,不禁悲從中來。王度問他原因,豹生回憶道:“豹生曾受蘇公厚待,如今看到蘇公生前的話語一一應驗,不禁悲從中來。您手中的那麵寶鏡,其實是蘇公的朋友河南苗季子贈給蘇公的。蘇公極其珍愛此鏡。在他臨終那年,總是悶悶不樂,曾專門召見苗季子,對他說:‘我覺得自己離死期不遠了,不知這麵鏡子將會落入誰的手中。我想用蓍草卜一卦,請您幫我看看卦象。’”

    豹生接著描述,蘇公讓豹生取出蓍草,由他自己親自擺卦。

    占卜結束後,蘇公沉痛地說:“我去世十多年後,我家可能會失去這麵鏡子,到時候不知會流落到何處。然而,天地間的神物總有其特定的軌跡。如今河汾地區常常出現寶氣,這與卦象顯示的情形吻合,或許這麵鏡子會流向那裏吧。”

    苗季子好奇地問:“還會被人找到嗎?”

    蘇公進一步解析卦象,回答道:“這麵鏡子會先落入侯家,再轉至王氏手中,至於之後的去向,就不得而知了。”

    豹生講完,淚流滿麵。王度向蘇家核實,果然以前確有此鏡,而且正如豹生所說,蘇公亮之後此鏡也消失了。因此,王度在為蘇公撰寫的傳記中,將此事詳細記錄在了末篇,並評論蘇公對於蓍草占卜技藝超群,默默運用,此處便是例證。大業九年正月初一,一個胡僧上門化緣,走進了王度家。王度的弟弟接待了他,發現這位胡僧氣質不凡,於是請他進屋,還準備了飯菜款待,兩人聊了很久。胡僧突然對他說:“您家好像藏著一麵曠世寶鏡,我能有幸見識一下嗎?”

    王度驚訝道:“大師是如何知道的呢?”

    胡僧回答:“貧僧修習密宗秘術,能識別寶物散發的靈氣。我發現您家每天都有一道碧光連接太陽,一道紅光與月亮相連,這就是寶鏡的靈氣。貧僧觀察兩年多了,今天選了個吉日,特來一睹寶鏡風采。”

    王度取出寶鏡,胡僧虔誠地雙手捧起,滿心歡喜。他又對王度說:“這麵寶鏡還有幾種神奇的表現,可能您還未見過。隻需塗抹金膏,用珍珠粉擦拭,對著陽光一照,就能在牆壁上投射出清晰的影像。”

    胡僧又惋惜地補充道:“如果再施加一些特殊方法,理論上還能透視人體內部,隻可惜缺少必要的藥物。隻要用金煙熏蒸,玉水洗滌,再依法塗抹金膏、珍珠粉,即使埋在土中也不會影響其靈性。”

    胡僧留下了一些製作金煙、玉水的方法,王度按照他的指導實踐,效果果然靈驗。之後,那位神秘的胡僧便再也沒有出現。同年秋季,王度出任芮城縣令。縣衙前有一棵粗大的棗樹,樹幹周長數丈,不知生長了幾百年,曆任縣令上任都要拜祭這棵樹,否則就會馬上遭受災禍。王度認為這是迷信,應當去除這類無意義的祭祀,但縣吏們都磕頭懇求他保留。

    王度無奈之下,隻得按照傳統進行了祭祀,但他私下認為這棵樹可能是精怪所附,要想鏟除並不容易,隻能先試著削弱其勢力。於是他偷偷將寶鏡掛在了樹中間。那天深夜二更時分,突然聽到衙門前轟隆隆的雷鳴般聲響。王度出門查看,隻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都圍著那棵棗樹,電光在樹上忽上忽下閃爍。天亮時,人們發現一條紫色鱗片、紅色尾巴、綠色腦袋、白色角、額頭有王字標記的大蛇死在了樹下。王度收回寶鏡,命人將蛇屍移至縣門外焚燒,並挖掉了那棵棗樹,樹心果然有一個洞,洞口通往地下,還能看到巨蛇蠕動過的痕跡。處理完畢後,芮城的妖怪傳說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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