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底稿: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Ⅱ

正文 第15章 曆史的進化課(7)(1/3)

    眼下,讀經和私塾都有複興之勢,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們要意識到,在過去私塾和讀經盛行的時代,在私塾和讀經之間,還存在著很多東西。

    農村宗族:命運在曆史中旋轉(1)

    在現今的中國農村,尤其是南方農村,宗族的複興已經是一個潮流,修族譜、建祠堂的熱鬧,連一些革命多年的老幹部也卷了進去,不僅樂此不疲,而且帶著莫名的興奮。雖說跟從前的宗族相比,山已不是那座山,河也不是那條河,連祠堂門外的狗都不是那條狗了,但畢竟族譜修了(而且印製成冊,出版發行),祠堂蓋了,祖宗牌位供起來了,甚至連族長都選出來了。

    對待宗族的態度,國內學界已經有了很大變化。原來一提到宗族複興,言裏言外,多少有點“沉渣泛起”的意思,總是習慣用“把持”、“幹擾”這種詞來形容宗族的作為(在談及村民選舉時尤其如此)。現在除了少數立場特別堅定的人之外,多數研究者都看到了宗族在社會整合、社區建設和公共產品的提供等方麵的作用。前不久在江西召開的有關宗族的學術討論會上,美籍華人學者蔡莉莉用非常地道的政治科學方式,證明了在同樣的經濟文化條件下,有宗族的村莊和沒有宗族的村莊,其公共設施存在很大的差別。可在國內學者看來,這已經是常識了。當然,這的確是常識,在中國古代的相關著述和國外有關社會學和人類學的論述裏,中國的宗族就是幹這個的,而不是我們印象中的“鞭笞”、“沉潭”、“封建壓迫”之類的醜惡。應該說,複興之後的宗族,在興辦公益方麵已經大不如前,但基本的功能還是保留了下來。這是每個肯下去調查的人,隻要不帶偏見,都能看到的。可是,常識雖是常識,讓學者回歸常識,需要經過很長一段路。

    原來的惡評,顯然是源於某種跟政治有關的“成見”。1949年以來,在土地改革中,宗族是非常明確的被打擊對象。族長即使沒有多少田產,也要被劃為“公堂地主”,打入階級敵人行列。土改過後,宗族組織被判定為階級壓迫的工具,一概強行解散。新建立的農村組織,是以階級為標準劃圈的,革的就是以血緣宗親為基礎的舊社會組織的命,或者說,就是要打破農村血緣和地緣的舊日紐帶。在改革開放前,如果有農村幹部敢於修複祠堂,恢複祖宗牌位,輕則丟官,重則要治罪的。再往前推,大革命時期,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裏,就有壓迫束縛農民的“四大繩索”之說,族權就是其中之一。蘇維埃時代,土地革命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同時,也革了宗族的命,族長如果不趕緊跑的話,多半命要丟的。1930年,李立三當家,硬要全國的黨員發動暴動,江蘇農村的黨員被逼急了,滑頭一點的半夜到祠堂裏把祖宗牌位偷出來,丟到茅坑裏,老實的幹脆一條繩子把自己吊死在族長家門口,都算是暴動了。看來,基層農民黨員,很自動地就把鬥爭的目標指向了宗族。

    其實,共產黨人對宗族的反感,最早啟於“五四”。早期的中共領袖,大多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健將。“五四”反傳統的主要內容之一是倫理革命,宗族組織是革命首當其衝的目標。雖然,我們在“五四”一代人的主張和詩歌小說中,看到的往往是“家族”這個字眼,但中國的家族,跟宗族往往分不太清。批判甚至控訴舊傳統、舊家族,是一代“五四”青年最為熱衷的事情。最激進的時候,他們甚至走向無政府主義,號召取消家庭,取消名字(消除姓氏所代表的宗族血緣印記),互相以代號相稱。周恩來的筆名伍豪,實際上來源於他當年覺悟社時的代號“五號”。

    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中,宗族不言而喻是屬於舊陣營的事物;對於向西方靠攏的現代進程而言,宗族跟封建大家族是一個意思,代表著落後、保守、頑固、束縛和壓迫,屬於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實際上,在任何時代,那些有誌有為,多少有點不安分的青年,叛逆的目標都往往指向家族。《紅樓夢》裏賈寶玉這樣的人物,許多大家族都會出上一兩個。家族既是他們的庇護所,也是令他們生厭的所在。隻是,當年寶玉們拿不出什麽像樣的理由來公開造反,隻好當麵唯唯,背後撒野。而“五四”的青年卻有了來自於西方的理論,來自於民族複興的大道理,作為他們的借口,可以堂而皇之地舉起反傳統的旗幟,向家族、家長和宗族張弓放箭。他們的行動非常徹底,從家長一直反到族長再反到孔夫子或者大總統。陳獨秀雖然自己說由於年幼失怙,他沒有資格組織仇父團,但如果他有父親的話,他跟父親的關係未必會相處得好,至少他的文字會令父親大人很不舒服,讓他的家族的長老更不舒服。顯然,對於所有叛逆青年來說,家長的壓迫、家族的束縛,是有切膚之痛的。革命者恰恰都是叛逆者,如果有正當的理由,沒有什麽能夠阻礙他們把切膚之痛化為公然的反抗,進而演變成革命的理論。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革命,其實跟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方向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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