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上):龍難日

第10章 郭嘉的偷天陷阱(3/5)

    在郭嘉的預想裏,應該可以拿獲一兩個知情者,他們的身份不像唐姬、楊俊那麽敏感,可以肆意拷問出真相。

    可沒想到的是,抓住的居然是孔融的人。

    郭嘉睥睨著趙彥,沒有說話。滿寵開口問道:“趙議郎,那麽晚了,你去皇城做什麽?”

    趙彥驚疑地望著郭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自從籍田歸來以後,確定了自己的調查方向,打算從伏壽身上入手。而伏壽貴為皇後,與他單獨接觸的機會幾乎為零。一直為此發愁的趙彥聽到廢墟解禁以後,便打算乘夜前往,看能否在寢殿廢墟裏找出什麽新的線索。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踏入廢墟,就被埋伏已久的許都衛給拿住了,不由分說抓了回來。

    “我是去散步。”

    “這麽晚,去皇城散步?”滿寵眯起眼睛,這是毒蛇吐信前的危險姿態。

    眼前的許都令,是害死董妃的凶手,於是趙彥打定主意閉口不言。

    他這麽無賴,滿寵一時也沒辦法。趙彥畢竟是朝廷官員,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輕易動刑會有不好影響——何況他是孔融的人,那個大嘴巴可從來不會留情。

    “伯寧,交給我吧。”

    郭嘉把任紅昌的小腿從膝蓋上搬開,走下地來,湊到趙彥身前,和顏悅色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趙彥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郭嘉緊盯著他,慢慢說道:“我的眼睛曾為秋水所洗,不為人欺。你若是說了謊話,身體必有反應。哪怕你把眼睛和嘴巴都閉上,你的身體還是會出賣你。”

    趙彥聞言,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郭嘉對這個反應很滿意,這句話對於受審的人犯來說,是個無形的壓力,迫使他們去拚命隱藏自己的思緒,越是拚命,破綻便越多。郭嘉甚至不需要他們開口,就能知道許多事情。

    “這件事,與天子有關?”郭嘉輕輕問。

    趙彥極力控製自己的肌肉,可喉結還是忍不住蠕動了一下。郭嘉又問了第二個問題:“這件事,和死去的小宦官有關?”

    趙彥平靜了一點,急促的呼吸略微放緩。這些細微的變化都被郭嘉和滿寵看在眼中。

    郭嘉微笑著問出了第三個問題:“難道說,你是為了女人?一個還是兩個?”

    趙彥把眼睛閉上,麵部肌肉緊繃,極力不顯露出任何情緒,脖頸的青筋微微綻起。郭嘉咂了咂嘴,有些失望,這個人真是太容易操控了,難免有些缺乏挑戰。

    “這家夥潛入皇城,不是為了那次大火的痕跡,反而是為了兩個女人……難道說他跟伏後、唐姬有奸情?”郭嘉飛快地思考著,還忙裏偷閑地多看了趙彥一眼,眼裏滿是欣慰,“連天子的女人都搞,真是一個可造之才。”

    滿寵在一旁不解道:“祭酒大人,你怎麽知道這個人是為了女人?”

    郭嘉聳聳肩:“我不知道,反正每個男人都是這樣,這句話總能擊中他們的肺腑。”

    月色慘白,如同給大地披上了一層孝服。一匹駿馬趁著這月色在大道上疾馳,馬蹄聲急。

    鄧展手執韁繩,麵色冷峻,兩道怒眉挑在雙目之上,他已經連續奔跑了四個時辰,兩側大腿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不能中途換人。

    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懷中那一卷畫像安全地送到許都,送到郭祭酒的手中。此時有一個身影在附近的山梁上出現,這身影如同此時的月色一般,陰鬱而蒼涼。

    3.

    “郭奉孝,你給我出來!!”

    這一聲巨喝從許都衛的外頭傳來,在夜空下震得窗欞微微顫動,屋中氣息為之一頓。在榻上睡覺的任紅昌被嚇醒過來,抱著郭嘉的手臂瑟瑟發抖。原本麵如死灰的趙彥聽到這聲音,卻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厭惡地聳了聳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滿寵烹製的肉羹一樣:“真是討厭,誰告訴他的?”滿寵看看郭嘉臉色,說“我出去看看”,然後推門走了出去。過不多時,他倒退著回到屋子,一個大胖子幾乎頂著滿寵麵門闖了進來。

    這胖子身材狼犺,五官卻生得劍眉星目,肥嘟嘟的圓臉不顯臃腫,反有些偉岸之氣。他一進屋子,推開滿寵,快步上前攙住趙彥,看他身上並無傷痕,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誰給你的權力,竟然私自羈押朝廷官員?”

    郭嘉重新跪坐回茵毯上,兩手一攤道:“許都衛秉公辦事,我隻是陪審而已。”胖子又是冷笑,一指任紅昌:“秉公辦事?那這女人從哪裏來的?”

    “侍婢。”郭嘉理直氣壯地回答。

    “來許都衛辦事要帶侍婢?哼,你倚仗曹公寵信,荒淫無度,如今居然變本加厲!”

    郭嘉一副帶搭不理的表情,把紅昌的小手抓過來揉搓。胖子見郭嘉這般挑釁的舉動,更加忿怒。他上前一步:“姑且不論你行為不檢,我朋友他犯了什麽罪過?竟要被你半夜捉來提審!”

    “夜闖皇城,冒犯天威。”滿寵在一旁回答。

    “皇城早就是廢墟了,天子又移駕別府,冒犯哪門子的天威?”胖子對這個回答很不滿。

    “長文你這麽說就不對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個長腔,“皇城乃是天子燕處平居之所,縱是白地,亦不可輕闖。再者說,當日大火之後,朝廷已有成議,著許都衛抽調人手協防宮內。伯寧這麽做,於理於法,均無可厚非。”

    那份成議本來是董承削弱許都衛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來當作擋箭牌。胖子一聽,一時語塞,找不出該如何說辭。趙彥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長文兄,不必為難。”胖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輕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麽,平白被宵小拿住把柄。”趙彥訕訕陪笑,沒有回答。

    郭嘉撫掌道:“既然長文做保,今日我們就不為難趙議郎了。但他事涉曹公安危,必要時還要相詢。這也是朝廷法度,長文兄你身為司空西曹掾的人,理該明白。”

    胖子眉頭一立,沒再說什麽,拽著趙彥往外走。兩人走過滿寵身旁的時候,胖子忽又停下腳步,對滿寵正色道:“你們許都衛一心奉曹公,這我是知道的。可凡事須有度,你們一直私下裏動用肉刑,連楊彪楊太尉都差點沒逃過,我早晚會稟明曹公,廢止這荒唐東西。”

    說完胖子大袖一拂,轉身離去。他們兩個走了以後,滿寵略有不安地問郭嘉:“祭酒大人,就這麽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趙彥知道的不比咱們多。勉強把他留下來,陳群那個討厭鬼又會羅嗦——那小子一臉正氣,又長得胖,兩件事都夠讓人討厭的。”

    那個胖子名叫陳群,和郭嘉一樣皆是潁川士人,可兩個人似乎天生就不對付。陳群看不慣郭嘉的放蕩,郭嘉也瞧不上陳群的古板,凡是兩人同時出現的地方,必有一場爭吵,是司空幕府裏蔚為壯觀的一道風景。對此連曹公都無可奈何,隻得盡量不讓兩人見麵。

    郭嘉變換一下姿勢,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過有件事我很感興趣,為何陳群會半夜跑來許都衛為趙彥出頭呢?”

    “孔融和陳群的父親陳紀是好朋友,趙彥又是孔融提攜,兩個人素日關係良好。”滿寵回答,他的腦子裏儲存著許都大部分官員的案卷。

    “陳群畢竟是司空府的人。趙彥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會告訴那個老古板。可是陳群這麽快就知道趙彥被許都衛捉了,看來在趙彥身後,肯定還有什麽人跟著,給陳群通風報信。”

    “您是說孔融?”

    “那可不好說。”郭嘉用指頭敲了敲太陽穴,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先不說了,趙彥隻是消夜的小食,真正的大菜,今天晚上還沒端上來呢。”

    他和滿寵同時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個方向,那邊的事,才是今夜的重頭戲。

    陳群把趙彥拽出許都衛,上了一輛單轅馬車。趙彥看到馬車前頭懸掛的杏黃色垂穗,認出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輿乘,不由得大為驚訝。陳群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公器私用這種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今天怎麽動用了公車來撈他?

    “上車。”陳群沒好氣地喝道。趙彥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縮縮脖子,攀到車上。陳群也上了車,命令車夫揚鞭。馬蹄有節奏地踏在青石路麵上,車輪發出“轔轔”的聲音。

    “彥威,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廢墟,到底是做什麽?”陳群神情嚴肅地問。剛才郭嘉說事關曹公安危,他相信那個浪蕩子在這種事情上不會胡說。

    “呃……”趙彥抓了抓頭:“我是去吊祭一個人。”

    陳群狐疑地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趙彥把身子往車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去,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這要看你說的是誰。”

    “董妃。”趙彥閉上眼睛。

    陳群一時無語。他知道趙彥和董妃是青梅竹馬,還差點訂親,可實在沒料到這個年輕人長情愚癡到了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彥威啊彥威,你沾上她哪一個身份,都是萬劫不複。”陳群搖著頭責備道。趙彥不甘心地爭辯道:“在我心裏,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麽人。如今她已離世,我隻是想憑吊故人而已。”

    “幼稚!”陳群毫不客氣地批評,“你好歹也是議郎,做事過過腦子。現在多少人在找董家的短處,你倒往上去撞。郭嘉若真要整你,一百個你都死了!”

    “這次真是多謝長文兄你了……”

    “若非有人通風報信,我早就睡下了,誰會想到你大半夜地發瘋。”

    “嗯?是誰?”趙彥有些驚訝。他這次潛入皇城,純屬興致所致,沒跟其他人商量。這夜色如墨,若非有心跟蹤,誰能想到自己會跑去皇城。

    陳群也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不知道。我本已脫襪上榻,忽然聽到外頭窗蓬響動。仆役去查看,看到窗蓬之下丟著一片竹簡,上麵寫著幾個字:彥為許都衛所獲。”

    然後他從懷裏掏出竹簡,遞給趙彥。趙彥在黑暗中眯著眼睛端詳了一陣,認不出筆跡是出自誰手。趙彥把竹簡遞還給陳群,表示自己沒見過。陳群接過去,肥厚的手指在竹簡表麵摩挲一番,沉聲道:“也不急於這一時,等一下彥威你可以慢慢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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