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寄生

第四章:蔓延(1/5)

    第四章:蔓延

    1

    到樓下之後,周曉白先抬頭往蕭湘住房所在的二樓窗戶望去,客廳亮著燈,說明她還沒睡覺,周曉白走近樓道口,真要按門鈴,突然一個人影從樓上快步下來,打開防盜門,走到外邊來。這也算是替周曉白省了按門鈴的事了,他邁步往樓道裏走,與此人擦肩而過時,大致打量了他一下,是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同齡的男人,長得眉清目秀,一頭黃發燙成很時髦的造型。

    看起來像個做時尚行業的,不是設計就是藝術,周曉白相信自己的眼力,好記者的眼力一般都不差,當然,跟蔣小樓那種神探級別的人還是不能比,這不是職業的差距,而是個人的。

    蕭湘家的房門敞開著,周曉白往門前一站,看到蕭湘正坐在沙發上用手抹著眼睛——她難道哭了?周曉白接著發現,她身邊多了一個帶小輪子的那種行李箱,是之前沒見到的。

    蕭湘發現他,勉強一笑:“你怎麽來了?進來吧。”

    “沒事來找你聊聊,大門怎麽開著?”

    “剛有人來送東西給我。”她拍了拍行李箱,“你上樓沒看見他嗎?”

    “你說那個黃毛?是你……男朋友?”

    “加個‘前’字。”

    果然被自己猜對,周曉白走過去,在沙發另一端坐下,不去看她微微發紅的眼睛。

    蕭湘好像沒有說話的打算,半晌,他隻好打破沉默,故意用很隨意的語氣說道:“從外表看來他還不錯,他做什麽的?”

    “畫畫的。”

    “怪不得,氣質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蕭湘搖頭苦笑,“這麽跟你說吧,莎士比亞、愛因斯坦、梵高,他跟這些人是一種人。”

    周曉白想了想說:“不食人間煙火,是嗎?”

    “沒錯,他心中除了藝術還是藝術,你沒見他以前打扮得多邋遢,現在這樣子還是我幫他弄的,很快他又會跟從前一樣了。”

    周曉白笑,“你當初大概就喜歡他這一點吧?我是說藝術氣質。”

    蕭湘也笑,雖然有點苦。

    “是不是很天真?我跟他吃了一年多的苦,我以為他會成為梵高,沒想到現在越來越窮了,最重要是,他越來思想越極端,說多也沒用,就跟那些自命不凡的所謂藝術家一個臭德行,我實在受不了,那晚大吵一架,我就走了。”

    周曉白點頭,想起那晚在拉麵館遇到她的情形,大致知道怎麽回事了。“今晚是你叫他來的,你……還有些舍不得他是吧?”

    “何必說這麽直接,”蕭湘吐了吐舌頭,換了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我讓他把我的東西打包送來,其實是想讓他認個門,以後走投無路了來找我,在感情方麵,我們已經玩完了。”

    “這我不知道,反正看你現在樣子,的確好像不需要安慰。”

    “哈哈,這你說對了,從來隻有我安慰人的份。”

    “那我來得正好,我剛才失戀了,你安慰安慰我吧。”

    蕭湘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想想也知道了,我對象今天出差回來,如果不是真出事了,我大晚上的能不在家陪她,跑來這裏找你?”

    蕭湘盯著他看了一會:“你看起來好像不很悲傷呢。”

    “你不也一樣嗎?”

    蕭湘大笑,走過來,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道:“說吧,你是要精神上的安慰,還是肉體上的?”

    2

    被手機來電鈴聲吵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周曉白揉揉眼,突然一個怪異的念頭劃過腦海——這是什麽地方?但很快意識就回來了,他慢慢記起昨天晚上的事,無非是一起到樓下大排檔去吃海鮮,喝了個爛醉回來,很遺憾沒有發生什麽順其自然的事情,他們各自進了一間臥室睡覺,然後,一睜眼就到了現在。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蔣小樓打來的。這小子,難道是良心發現,給自己補送失戀安慰來了?

    然後電話接通後,蔣小樓劈頭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曉白啊,告訴你,喻多平找到了。”

    周曉白愣住。“誰?喻多平是誰?”

    “你三叔。”

    周曉白第一反應是被他開了玩笑,剛要原話打回,突然腦子裏一陣電流劃過,呼啦一下從坐上坐起來,“小妮三叔是嗎?在哪找到的,他還活著嗎?”

    “就是死了,不然也不找你了,這事一兩句說不清楚,我們已經立案了,你作為報案人反正也得過來做筆錄,我們當麵說吧。”

    掛上電話,周曉白失魂落魄般地發了會兒呆,爾後突然清醒似的,飛快地穿好衣服,打開門來到客廳。

    蕭湘正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飯,一盤小籠包,一碗油茶,正是周曉白平時的最愛,但他此時一點食欲都沒有,隻想快到趕到警局,找蔣小樓打聽清楚三叔的事情。

    “我沒想到你起來這麽早,我沒買你的早飯,怎麽辦?”

    “沒事,我出去吃,我先洗個臉。”周曉白說著走進衛生間,出來時候蕭湘已經吃好了,正在收拾碗筷,頭也不抬地說:“你要去上班嗎?”

    “是,好幾天沒上班了,再不去就開除了,我走了啊。”

    周曉白開始換鞋。

    蕭湘突然叫住他,一臉神秘兮兮地看著他,“喂,我說……咱們昨晚是不是接吻了?”

    “啊?”周曉白一隻鞋從手裏落下,“不會吧?”

    “我朦朦朧朧記得好像有這麽回事,就在你扶我上床的時候,是不是?”

    “沒有沒有,我不記得,絕對沒有。”

    蕭湘撲哧一笑,“別把你嚇壞了,我就是問問,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接個吻還叫你負責,況且我對你沒啥感覺,起碼現在還沒有。”

    周曉白挺尷尬地笑了笑。“接吻的事,我真的不記得了,至於別的事情,我可以保證絕對沒發生。”

    “你很遺憾是嗎?昨晚那麽好的機會。”蕭湘一臉曖昧地衝他眨了眨眼,周曉白知道她在開玩笑,可惜他眼下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隻敷衍了一句“機會是可以再創造的”,便道了再見,開門走了出去。

    三叔是的屍體是在距離小沈家不太遠的一座橋下的下水道裏發現的。

    如此肮髒的地方,平時幾乎不會有一個人光顧,要不是負責該地段的管道維修工對下水道入口進行定期檢查,屍體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被人發現呢。即便是現在,屍體經過長時間汙水的浸泡,也已經腐爛到難以辨認身份的程度了,幸好上衣口袋裏裝著身份證,在身份確認方麵幫了警方一個大忙。

    目下,屍體正在法醫部門接受檢驗。

    “正常情況來說,屍檢報告兩三天就能送來,到時候我再通知你。”說完,蔣小樓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招呼周曉白跟他一起往門外走。

    “現在我們掌握的情況就這些了,別的有空再聊,我先帶你到那邊做個筆錄,你是報案人,程序上免不了的。”

    周曉白隻好跟在他身後,剛到門口,蔣小樓突然又折回頭,“等一下啊,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沈方國——就是你上次報案的那個老頭,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

    “嗯?”周曉白怔住。“你們什麽時候給他屍檢了?”

    蔣小樓微微一笑,“當天晚上屍體就拉走了,不過為了怕你糾纏我,一直沒告訴你。”

    “你不是說沒發生刑事案件,警方不受理的嗎?”

    “吞服安眠藥死亡還不算刑事案件?老實跟你說,小沈現在還在看守所拘留著,他說是喻多平唆使他用的安眠藥,本來我們打算等屍檢結果出來好確認一下,結果現在沒法確認了。”

    “這怎麽說?”周曉白急忙追問。

    “下班一起吃飯吧,到時告訴你,現在先去做筆錄。”

    “誰給我做筆錄,不是你嗎?”

    “刑警隊又不是我家的,哪能什麽事都由我包辦,不過,負責問你話的人的確是個熟人。”

    蔣小樓沒有騙他,負責給他做筆錄的果然是個熟人——蔣小樓的堂姐,蔣冰兒,一個長相和氣質都可以得滿分的美女,小時候她經常到蔣小樓家裏,作為蔣小樓的鄰居,周曉白對她並不陌生,甚至——說來很不好意思,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周曉白對她還曾有過那種朦朧的單純的好感,不過後來搬了家,就沒怎麽見過她了,他隻是聽蔣小樓說過,她在大學時期的一場離奇經曆,使她畢業後毅然選擇進入刑警隊工作(自然是通過蔣小樓父親的關係,他退休前任許由市公安局長,正的),做了一名文職警察。

    聽說她目下已經結婚了,這使周曉白再見到她時,心中不免生發出一種時光荏苒青春不再的感慨,可惜他們聊天的內容並非以此為主題,而是案情。

    麵對提問,周曉白坦白道出了一切,包括蔣小樓所知道的全部。蔣冰兒聽完,與旁邊負責記錄的男警察一齊怔住了。

    “曉白,”她這麽親昵地叫了他一聲,但後麵的話不太好聽了。“我得提醒你,你現在是在做筆錄,你要對你的言論負責的。”

    周曉白有些吃驚——他之所以將事情經過全盤托出,是以為小沈之前已經“招供”,他琢磨著即使自己有心隱瞞,他們也還是會問起的。沒想到小沈什麽都沒說——不對,他忽而想起來,除了自己父親莫名其妙的死而複生,小沈好像確實也不知道太多事情。

    他有點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了,不過說過的話不能收回,周曉白隻好點了點頭,“我當然負責,我知道這件事有點難以置信,但的確是這樣的,不信你們去問蔣小樓,我什麽都跟他說了,他也見我……前女友的父親。”

    蔣冰兒笑了笑,可能是因為“前女友”這三個字,“那麽,你知道你前女友的父親現在什麽地方嗎?”

    “不知道。”

    “他失蹤了你沒去找他?”

    “沒有。”關於這個問題周曉白不願多說。

    蔣冰兒想了一下,又問:“能把你前女友的聯係方式告訴我嗎?”

    周曉白報了她的手機號碼,等男警察記到本子上,他才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打算找她是嗎?”

    “應該會的,畢竟她父親的情況,跟這個案子多少有點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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