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寄生

第三章:換一個寄主(1/5)

    第三章:換一個寄主

    1

    三叔的小舅子家在離市區幾十裏外的一個挺偏僻的農村,太晚了沒有車過去,三叔本來打算找家小旅館湊合一夜的,沒想到遇到周曉白這個“財神”,請他吃了一頓大餐,喝了兩瓶好酒,然後就地在這家星級酒店給他開了一間房,周曉白自己住在隔壁。

    剛才吃飯的時候,雖然目的是灌醉三叔,周曉白本人也難免喝了一點酒,他一直不太能喝白酒,當了幾年的記者,在紅塵世俗中的磨練,使他不管在性格上還是生活習慣上,都改變了很多,但喝酒的水平還是一直沒有進步。

    一個人身上總有要點永遠不能改變的東西,喝酒隻是一方麵。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感到頭暈暈的,意識有點模糊。突然間,他聽見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意識一下子回到身體,心想大概是三叔過來囑咐自己一些什麽事情,於是也沒問一聲,便下床過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長頭發、穿咖啡色大衣的姑娘,雙手背在後麵,仰頭衝自己微微笑著。她的笑使周曉白想起家裏垃圾桶上印著的笑臉圖案,都是給人很親切的感覺。

    他第一反應是上門推銷服務的小姐,沒想到這麽正規的大酒店也有小姐,可能是個自己找上門的野路子的吧,他一邊關門一邊擺手說道:“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沒什麽需要的。”

    “喂!你把我當成小姐了!”

    周曉白一驚,睜大眼往姑娘臉上看了半天,終於認出是先頭在拉麵館見到的那個,正不知道說點什麽好,姑娘又開口了:“你真好意思呢,請我吃拉麵,自己卻跑來大酒店吃好東西,虧我還當你是好人。”

    周曉白知道她在開玩笑,賠笑說道:“你當時不是走了嗎,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去商城外頭上了個廁所,出來要去買衣服,正好看見你帶著個老頭進到這家酒店裏來,我買完衣服,突然改變主意,不打算回上海了,進來找前台問到房間號碼,就再投奔你這個好人來了。”

    “為什麽不打算走了?”周曉白吃驚問道。

    “先讓我進屋好吧?”

    周曉白隻好讓路。姑娘徑直奔向床頭櫃,找到電話簿,撥了個電話給前台:“請問有黃山毛峰嗎?好的,要兩杯。”放下電話,回頭對周曉白說道,“你們安徽好像就這一種好茶吧?”

    “黃山毛峰,六安瓜片都不錯,中國十大名茶。”

    “是嗎?”

    “當然,”周曉白走過來,在她旁邊的床上坐下,“先別聊這些,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怎麽又不打算走了?”

    “想過下一個人的生活試試,我長這麽大還沒單獨生活過呢,這是個好機會。”

    “你舍不得那個男的?”姑娘撅了一下嘴,“拜托你含蓄點,可能也有這方麵原因吧。”

    周曉白聳了聳肩,“那你怎麽又想起找我?”

    “我說了沒地方可去啊,我對這裏不熟,一個人生活的話,很多地方都不知道怎樣開頭,比如租房子、找工作等等,你是好人,而且是我在這唯一認識的人。”

    “我們好像也剛認識。”

    “是的,不過,起碼我現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叫周曉白。”

    周曉白再一次有了在拉麵館與她談話時那種愉快的感覺,他笑了笑說,“那你要幫你什麽?租房子?”

    “嗯,房子不要太大,兩室一廳就行,你先幫我墊付一個月房租,你想要的話我以後賺錢了還你,不想要就算了,我知道你挺有錢。”她掃了一眼室內的裝修和擺設,“能住得起這種地方的人,都不會太窮。”

    “嗬嗬,你就認準我是冤大頭了是不是?”

    “不啊,我可以陪你睡覺,以後也隨時可以。”她笑著挺起了豐滿的胸脯。

    周曉白徹底無語,搖頭苦笑道:“我得告訴你一點,我不是散財童子,不是每個陌生人找我借五百塊錢我都會借的。”

    “嗯嗯,我知道你是看上我了,不然我幹嘛來找你。”

    “我……不是看上你,而是——”

    “曉得,”她打斷他,“我身上有種特別的魅力,吸引住你了。”

    周曉白承認這一點,更加承認她敏銳的洞察能力。“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先頭在拉麵館,你是不是打算隨便遇到個人隻要給你錢,你都願意獻身?”

    “我從來沒想過獻身。”

    周曉白吃驚地看著她。姑娘“撲哧”一笑,“跟你說實話吧,我之前觀察你有一會兒了,看得出你是正經人,才故意那樣說的,現在也是,我說陪你睡覺,但你不會真要我陪,即使你心裏想,你也放不下麵子真的這麽幹,是不是?”

    周曉白瞪大了眼睛,此時此刻,他打心眼裏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姑娘實在太可怕了,她的觀察能力、分析能力都超強,或許更蔣小樓有的一比,如果她真在許由長住的話,應該介紹他們認識一下。

    “可是人心隔肚皮,你怎麽知道你看的一定準呢?假如當時我同意讓你陪我睡覺,你怎麽辦?”

    “我就不要你的錢唄,你總不會強奸我吧。”

    “這倒是。”周曉白無話可說了。心裏在想,如此一個聰明伶俐的姑娘,怎麽會被男友拋棄、身上一分錢沒有,大冷天隻穿一件毛衣在街頭流浪呢?他對這個故事有點興趣,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開始犯困,必須得睡覺了。

    他打電話給前台,又要了一間房,掛上電話回頭衝對姑娘說,“服務員在樓梯口等你呢,過去吧,明天再說。”

    姑娘笑了笑,“幹嘛啊,這裏不是有兩張床嗎?怕我吃了你呀。”

    “怕我控製不住想吃了你,快去吧。”

    姑娘站起來往外走的時候,周曉白又想起什麽,叫住她,從錢夾裏取出幾張一百的遞過去,“我明天要跟隔壁那個大叔去辦點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先拿著花。”

    姑娘不客氣地接了,說:“那我有事找你怎麽辦,給我留個號碼。”

    周曉白給了她一張名片,姑娘瞅了一眼,撇嘴笑道:“現在記者都這麽賺錢的嗎?”

    周曉白笑笑,沒有回答,他不想告訴她自己收入的絕大部分都是來自報社每月的盈利分紅,一個月幾萬塊收入雖不算太多,關鍵是他沒有攢錢的計劃——他外公去世前分給她母親一家汽車加工企業約三分之一的股份,每年的純利潤大抵能在上海繁華地段買一套樓房。這件事他連喻妮潘都沒告訴,並非刻意隱瞞,而是覺得沒必要說,在他看來,父母每年掙多少錢跟自己沒關係,更沒什麽可值得炫耀的。

    2

    長途車在鄉間土路上開了兩個小時,在路的左前方,遠處,出現了一排低矮的小房子。三叔嘬了一口旱煙,衝那地方努了努嘴說:“喏,馬上就到了。這地方可窮,比我們老家還窮得多。”

    周曉白點點頭,問:“村裏有商店吧?我想著該買點東西過去。”

    “不用不用。”三叔嘴上這麽說,下車之後,他還是帶周曉白來到村口一家小的可憐的批發部,周曉白圍著貨架看了一圈,沒幾樣能用來送禮的東西,隻好買了一箱方便麵和兩件小孩喝的飲料——從三叔那兒得知他家有個五歲的小孩。

    還沒到那家門口,就有一個長得還算標誌、但一看就是市儈人的小媳婦聞訊過來接了。

    “這是我內侄媳婦。”三叔小聲對周曉白說,到跟前後又反過來介紹,“這是我老家侄女婿,姓周,你叫大姐夫,家就在許由市裏,今兒不放心我一個上路,特地送我過來的。”

    小媳婦客客氣氣地叫了聲:“大姐夫。”目光卻緊緊盯著他手中的禮品不放。

    進家門後,三叔的內侄帶著他五歲的孩子忙迎上來打招呼,三叔又介紹了一回,周曉白便從兜裏掏出一早準備好的五百塊錢塞到小孩髒兮兮的手裏,“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拿錢去自己買點東西吃吧。”

    小沈——三叔的內侄兩口子客氣了一回,也就讓小孩收下了,對周曉白的態度陡然熱情起來,請進堂屋又是上茶又是遞煙,比對他老姑父還熱情,沒辦法,這年頭人都是認錢不認親的。

    閑聊了一會,三叔便切入主題,打聽起他小舅子的情況來。

    小沈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周曉白,三叔忙解釋他什麽都知道了。“跟你實說吧,他嶽父是喻老六,就是老跟你爸一起做生意那個,你知道的,現在他跟你爸情況一模一樣,正不知道怎麽處理哩。”

    小沈聽了吃了一驚:“啊,喻老叔也……”

    周曉白歎了口氣,“攤上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

    小沈點點頭,說:“誰說不是呢,我是實在沒主意了,不是我不孝順,如果他真是我爸,別說折了幾隻小雞,就是賣了房子我也得養他、給他治病,可現在……我啥也不說了,老姑父你來了就好,你看著咋辦吧。”

    周曉白知道他們在商量“殺人”的方法了,雖然那東西隻是披著人皮的怪物,但看起來總像個人,周曉白有點不忍心,插嘴說道:“要不然給他扔到山裏什麽的沒人的地方吧,妥當一點。”

    小沈兩手一攤:“誰不想呢,可那東西認路,我扔了三回都沒扔掉,有一回我開拖拉機給他帶到幾十裏地外,扔到山溝裏,他第二天還是摸回來了,我也是從那回開始確定他不是人的,再說村長幾次三番來找了,說留這東西對大家都是禍害,讓我趕緊想法子處理,不然就要把我家責任田收回去了,我也是沒得辦法。老姑父你看看咋辦,讓我動手我是不行,怎麽說他也長著我爸的模樣,我下不去手。”

    三叔轉身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塑料瓶,遞給小沈。“安眠藥,一瓶全給他拌在飯裏吃了……”

    周曉白吃了一驚,他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三叔早有準備。

    小沈接過藥瓶,不住點頭,“這個好使,這個好使,比動刀子見血強多了。哎,可是他不吃飯咋辦?拌在水裏?他喝水倒是厲害,一天到晚喝個不停。”

    他的話令周曉白吃驚,聯想起自家老爺子每天捧著一個大瓶子喝水的情形,如果小沈說的是真的,兩個死而複生的人都有大量喝水這個習慣的話,那就肯定不是巧合,到底是什麽原因呢?周曉白想不明白,但他牢記了這件事,並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現在就辦這事嗎?”小沈捏著裝滿安眠藥的小瓶問。

    “去吧,越早越好,這事完了之後還得好好辦場喪事呢。”

    小沈找來一個大海碗,將一瓶安眠藥全倒進去,兌上開水,等藥化了之後便端著往門外走。“老姑父你們要不要再去看他一眼?”

    “有啥好看,不去。”三叔搖頭。

    “我跟你去。”周曉白說,他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看看這位老人跟自己“嶽父”是不是一種情況,當然要去。

    出了堂屋,在小沈帶領下來到後院,大老遠就聞到一股牛糞味,周曉白想三叔說的不錯,老人果然被安排在牛棚裏住著。

    牛棚是用原木搭成的一個狹小的房間,裏頭光線很暗,一頭半大的黃牛崽子老實地站在牛欄裏,低頭嚼著草料,對兩人的突然闖入漠不關心。

    在牛棚最裏麵的一個陰暗的角落,地上鋪著一些不知道是麥秸還是稻草,上麵和衣躺著一個頭發半白的老人,那就是了!周曉白心情陡然緊張起來,隨著小沈一步步走過去。老人似乎覺察到有人走近,原本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並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的眼神跟喻妮潘“父親”一樣混沌無光,臉色也是烏青中泛著一絲紅潤——周曉白猜測是吃過生肉的緣故,老爺子每次吃完生肉臉色都會變得紅潤,眼前這位“老人”想必也是如此,他不是一周內連吃了十幾隻活雞嗎?

    小沈將海碗放在他麵前的地上,有些怯然地看著他,說:“喝吧喝吧,多喝點水。”

    老人果真端起了海碗。周曉白的心也提了起來,眼前幻想出一副可怕的場景:老人突然間摔碎海碗、從地上躍起,用他那瘦弱但有力的一雙手分別掐住自己和小沈的脖子,張開嘴,露出雪白鋒利的牙齒……

    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老人隻是用漠然的目光分別看了看兩人,將碗湊到嘴邊,張嘴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隨著喉結的上下起伏,嗓子裏不斷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不一會兒碗底就見空了,老人將碗隨便扔在一邊,打了個飽嗝,嘴角浮現起一絲滿意的微笑。

    他喝飽了,隻是不知道安眠藥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他身體裏見效?

    周曉白突然覺得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敢在牛棚裏多呆,兩人隨即回到前院,小沈衝站在堂屋前一臉緊張的三叔點了點頭,小聲說:“喝了,都喝完了。”

    三人回到堂屋,小沈和三叔開始商量辦理後事的細節——這也是三叔來這一趟的主要目的。過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三叔催小沈到牛棚看了一回,回來說已經睡著了,“不過看樣子還活著呢。”他補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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