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底稿-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

正文 名士與老媽子之間不得不說的事(2)

在晚清和民國,王闓運屬於那種才大誌高,目無餘子的人物,連曾國藩、左宗棠都不在眼裏,何況其他。無奈,命運不濟,站錯了隊,隻好去做名士,既做名士,心中塊壘難平,奪他人之酒杯,無論怎麽澆,都是老套子,難解心頭那點遺憾,非得有點驚世駭俗之舉不足以自顯,親老媽子,實際上算是一種。事實上,王闓運抬舉老媽子,除了滿足自家性欲之外,還附帶有笑罵官紳貶損官場的意思:管你什麽大場合,什麽高貴的人出席,咱就帶周媽一起,款待我,就得款待這個鄉下來的粗鄙的仆婦,關鍵是,我帶這個粗婦,還沒有任何名義、任何名分,僅僅是賤人老媽子而已。達官貴人,夫人名媛,包括民國總統,一並被捉弄了,又無可奈何,王闓運也正好借此,一出自己不得施展的惡氣。從某種意義上說,抬舉周媽,跟他找三個匠人做弟子(木匠齊白石、鐵匠張仲ND265、銅匠曾招吉),道理是一樣的,就是偏要找這些底層的人來和士子做伴,抬舉了他們,就貶低了你們。骨子裏,他並不真的看得起這些人,比如在日記裏,就嘲笑齊白石的詩是薛蟠體(而在齊白石自己看來,他的詩是第一流的,而畫倒在其次)。 王闓運討厭當時官場的一切,尤其討厭春風得意的大人物,但卻從來不出惡聲,一切厭惡,從嘲謔出之,在近乎惡作劇的戲謔中,發泄著自己的不平。隻有在自己親人遭受磨難的時候,他才會偶爾顯露出金剛怒目的本來麵目。晚年,他最喜愛的女兒所托非人,女婿不僅吃喝嫖賭,不務正業,而且大搞家庭暴力,對女兒大打出手,女兒寫信向他哭訴,他在信旁批道:“有婿如此,不如為娼”。憤憤之情,溢於言表,這樣的話,大概也隻有他王闓運能夠說得出來。顯然,無論是遊戲人生,還是金剛怒目,在骨子裏,他老人家心氣還是不平衡,沒有看開。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古往今來,誰又能真的看得開呢?那個時代,作為士大夫,一生誌向,大而言之,是治國平天下,內聖外王,說的實在一點,則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所以,科考成敗,人稱得售與否,也就是說,賣沒賣出去,當然真的賣出去,還要看以後的官運如何,或者說賣出了個什麽價。既不得售,或者窮守鄉裏,鬱鬱而終,或者煮字療饑,賣文為生,再就是做名士了。比較起來,做名士如果做得巧,做得有水平,日子還算過得最舒服的。不過,做名士必須有條件,條件就是自家得有點本事,而且社會上還要承認,否則脾氣和瘋氣,就都耍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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