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心路八十年

農民的傳統政治意識(2)(1/2)

    其三,均平理想。

    如果說“機會觀念”隻是一部分農民由於受挫感而萌發的政治野心,那麽“由均平致太平”則是中國農民整體的千年王國之夢。農民的均平理想在內容上可以成以下六個層次:

    --“勞而有食”

    終日辛勞的農民,將“要想吃飽飯,須用汗水換”的古老真理奉為圭臬,本能地厭惡不勞而獲者,因此,在他們的理想樂土中,自然要排斥“不稼不穡”的“碩鼠”(《詩經·魏風》),提倡人人勞動,“賴其力者生”(《墨子·非樂土》)。應該指出的是,農民意中的“勞”一般限指體力勞動,他們想象不出抽象的思維與知識會有什麽立竿見影的效用,自然也不認為從事科學文化、經管等活動屬於“勞動”,民間故事常有這樣一類:某國向中國派出使者,提出若幹智力或知識性的難題,要求限期答複,否則繼之以兵。故事的結局往往是在飽學的宮廷學者們一籌莫展之際,由一個農民或手藝人出麵,輕而易舉地解答了所有問題。這種卑賤者聰明、高貴者愚蠢的主題,背後則是一種小生產者知識無用、學者低能的偏見。

    --“寡欲無為”

    在理智上,農民向往寡欲無為,寡欲意味著節儉,“無為”意味著不生事。在前者,不僅僅由於生產力水平的低下,而是農民很早就意識到,欲求無止境,所謂“欲壑難填”。按原始道教《太平經》的說法,就是人的欲念一起,勢必“日就浮華”,“複使後生趨走不止,山川為空竭……生民消耗,奸偽複生”,從而“以亂其治”。抑製消費,是彌亂的釜底抽薪之法。在後者,縱觀中國曆史,隻要涉及農村的改革舉措,無論其動機如何,凡政簡事便者必成,凡政煩事劇者必敗。農民要求少事、息事、不生事,無論對內對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成為鄉人的一般心理。所以,在農民看來,隻有寡欲無為才能做到和諧寧謐,才能致均平現太平。

    --“差序和諧”

    社會學家費孝通認為,中國農村社會是一個以差序格局為特征的社會。其實差序可以有兩層含義:一是血緣差序,即按血緣遠近決定親疏程度的社會法則;二是等級差序,即社會地位的高低階梯。似乎有些奇怪的是,在日常生活中,農民對於血緣的依戀與看重是無與倫比的,而對於壓在他們頭上的縉紳與官長則不無嫌惡,但是在他們的理想模式裏,這種情境卻倒了過來。血緣差序被打破,人們幻想和渴望的是在整個社會實現“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兼愛氛周。許多農民起義和秘密結社的口號文獻都體現了打破血緣的“人皆兄弟”的法則,如洪門的“以洪為姓,患難相扶,拜天為父,拜地為母”。[3]而另一方麵,人們日常所厭惡的等級差序卻在社會理想的藍圖中保存了下來,從《墨子》的裏長、鄉長、國君、天子,到太平天國的兩司馬、旅帥、師帥……天王,農民的理想與實踐都排列著鮮明的等級階梯。按農民的思維邏輯,隻有打破血緣關係才能“破私立公”,而他們又想象不出除了等級差序,還能靠什麽來維持社會的和諧和秩序,所以,就出現了前麵講到的頗為矛盾的情狀。

    --“尚同一義”

    農民期待的等級差序,絕非現實的社會等級階梯,他們理想社會裏的君主和政長,都是公正清廉的化身,既然他們能給予農民公道與安寧,農民也就樂意放棄自己思考的權利,“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農民對那種“一人一義,十人十義”[4]的百家爭鳴場景並不感興趣,甚至於困惑和不知所措,對於政治問題,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結論,那種全社會“一誌一意”,用一種方式思考,用一個聲音說話的局麵,非常符合他們“和諧”的切望,雖然這隻是一種趨於死寂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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