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拓跋玉,張德妃微笑起來:“回來了?”

    “是,給母妃請安。”拓跋玉行禮,張德妃立刻將他扶了起來。

    拓跋玉看了一眼棋盤上被大片黑色棋子包圍著的白棋,微微笑道:“母妃真有興致,若要下棋,怎麽不找其他人陪?”張德妃笑了笑,別有深意的看了兒子一眼,悠然道:“現在宮裏的人都往蓮妃那裏走,陛下都已經數月不曾上門,更何況其他人呢?”

    拓跋玉看了一眼母親,德妃紅潤的麵頰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帶了一絲試探。他苦笑道:“瞞不過母妃。”張德妃歎了口氣,道:“周大壽是你送進宮的,你還給你母妃送了個對手來,也罷,隻要對你有好處,母妃的那點寵愛又算得了什麽呢?”說完了,又仔細看了一眼棋盤,狀似不經意問道:“據說你不想娶正妃,還把你舅舅都給駁了回去?”

    “不錯。”拓跋玉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

    “為什麽?”張德妃轉頭瞥他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冷意。拓跋玉心頭暗歎,終於還是來了:“現在朝中是多事之秋,立妃之事可暫緩幾年。”

    張德妃眉頭一皺,“還幾年?你都多大了,至今還沒有子嗣!你這是著了什麽魔?!竟然到現在還說什麽暫緩!”“三哥不也一樣——”

    “他不同!他沒有高貴的身份也沒有母親扶持,高不成低不就的,你跟他能一樣嗎?”張德妃嗬斥道。

    拓跋真其實這兩年已經訂了一門親事,還是皇帝親自賜婚,便是應國公的嫡女,然而這位小姐還未過門便已經香消玉殞,拓跋真“傷心”之餘,婚事反而一年拖過一年了。隻有拓跋玉最明白,應國公這樣的門第,若非皇帝賜婚,拓跋真是瞧不上的,這位應家小姐原本身體康健,好端端的卻突然得了急病就這麽死了,實在是讓人懷疑。但這話向張德妃說,卻是不管用的。

    這兩年,謀臣們也勸他早日立正妃,他們的話他都可以駁斥,可是對麵是他的親生母親,縱然心裏不情願,他也隻能老老實實站著,聆聽教誨。當然,聽著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他是絕對不會娶別人的!“你還在想著那個李未央?”張德妃不動聲色。拓跋玉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又緩緩吐出一句驚雷:“我早已說過,若是母妃不同意我娶她,我便終身不娶正妃!”

    這不是陳述句,而是肯定句。張德妃淡然的臉色終於變了,勃然怒道:“你是真的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竅嗎?!”

    拓跋玉跪倒在地,認真道:“我早已說過,她不但值得我愛,更值得我敬重,若非是她,我根本沒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更加沒法子抗衡太子和拓跋真!今後我也一樣需要她,請母妃恩準!”他早已向張德妃敘述過無數次,李未央不僅是個閨閣千金,還是一個厲害的謀士,可是張德妃卻不肯聽他的解釋。

    張德妃凝視著兒子的眼睛,看到那裏藏著毫無退讓之意的執著,暗自歎息一聲:“你還是執迷不悟——我早已說過,你心裏愛誰也好,有沒有深厚的背景也無妨,大不了封個側妃也就罷了,但是你非要讓她做正妃……”她嚴肅的盯著拓跋玉漆黑的雙眸,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好,就算我承認她聰明,她對你有幫助,可她的名聲呢?不管被冤枉也好,反擊也好,她逼死長姐和外祖母,都是有跡可循的!你當我在深宮之中,就聽不到外麵人對她的議論嗎?玉兒,母妃原先是希望你娶一個可以幫助你的正妃,現在卻變了,我隻希望你能娶一個端莊的、大度的、普普通通的大家閨秀做你的正妃。如今她李未央便已經雙手沾滿鮮血,到處被人議論,將來若她真的做了你的正妃,你是要這輩子隻守著她一個人嗎?”

    不管自己怎麽反駁,李未央的厲害之名,是人人都在談論的,拓跋玉緊抿著唇,沉默著不發一言。張德妃長歎一聲,眼神忽而變得銳利:“母妃知道你喜歡她,但李未央既不能做你的正妃,也不會成為大曆的皇後,你明白嗎?!若是選擇了這樣的女子,將來你會承受數不清的議論,你還怎麽去爭奪那個位置?你說的對,她是個厲害的謀士,但她絕對沒辦法成為一個賢德的妻子!你若是堅持要娶她,我就算死了都沒辦法閉眼!”這話簡直是錐子!說到最後已經是聲色俱厲,字字珠心。

    張德妃的逼問,幾乎讓拓跋玉喘不過氣來,“母妃!”拓跋玉忍不住膝行上前,但他望著張德妃微微發白的雙鬢——原來並不怎麽明顯的,可自從那件事之後,張德妃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下來。原本想要出口的辯駁,突然就遲緩了——

    張德妃眼看兒子動搖了,又加了一記重錘:“我說了這麽多,就是讓你明白,你身上不隻是繼承著我的希望,還有無數人的性命,你若是任性而為,隻會害的無數人跟著你遭殃啊!”

    拓跋玉隻是沉默,難堪地沉默著。張德妃靜靜地瞧了他一會兒,慢慢說道:“李未央年紀也不小了吧,你說的對,她是個好姑娘,聰明而且善於謀斷,不該孤獨終老,你有兩個表兄還沒娶親,正好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不如——”

    張德妃說的人表兄,指的並非是那個與九公主青梅竹馬的張楓,而是他那兩個芝蘭玉樹的哥哥,一文一武都是京都閨秀爭搶的對象。在張德妃看來,不管把李未央嫁給誰,拓跋玉都不能死心,但若是嫁給他的表兄,可就完全不同了。你拓跋玉再喜歡,總不能去惦記自己的表嫂吧,這簡直是大逆不道的。

    “母妃!”拓跋玉心底一冷,心裏像是漏了一個洞,漫出無邊無際的苦澀來,“母妃!她不會答應的!”張德妃冷笑一聲道:“你怎麽知道她就不同意呢?你不是她,怎能替她決定?更何況,你當真如此確定她喜歡你?要知道,她可是口口聲聲不願意嫁給你的!”拓跋玉一瞬間僵硬在那裏,仿佛被人挖開最不願為人知的傷疤,張德妃顯然知道他心高氣傲,這些話像一個無形的耳光扇在他臉上,火辣辣的抽疼。是,李未央從來沒說過喜歡他,更不曾提過要嫁給他,一切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他一句話都無法反駁。張德妃看著他,慢慢道:“你好好想清楚。”拓跋玉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好轉身離開。張德妃轉過身來,對著一旁的大樹道:“出來吧,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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