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自唐宋以來,禪宗最為興盛。北宋中葉以後,禪悅風氣甚濃,士大夫的禪學水平空前提高,對佛經禪學的意旨多有發明,士大夫為佛經作注疏以及為禪師語錄作序遂成為一時風尚。如王維、柳宗元曾撰六祖大師慧能碑銘;王安石著《維摩詰經注》三卷,《楞嚴經解》十卷,又著《華嚴經解》;黃庭堅為翠岩可真、雲居元佑、大溈慕喆、翠岩文悅、福州西禪暹老諸禪師作序。張商英對佛禪更是深有研究,不僅從兜率悅禪師參禪,為禪門大德語錄作序,而且撰寫《護法論》、《金剛經四十二分說》、《法華經合論》等。士大夫的禪學水平也受到禪師們的高度評價,如惠洪稱讚王安石的《楞嚴經解》:“其文簡而肆,略諸師之詳,而詳諸師之略,非識妙者莫能窺也”;惠洪作《智證傳》、《僧寶傳》,屢引蘇、黃之說與佛經禪籍相印證,如引蘇軾《虔州崇慶禪院新經藏記》證《金剛般若經》,引《宸奎閣碑》作《僧寶傳》中的《大覺懷璉》傳,引黃庭堅《黃龍心禪師塔銘》作《僧寶傳》中的《黃龍寶覺禪師》傳。一些士大夫所作禪師語錄序,也頗為叢林稱道,釋道融稱:“本朝士大夫與當代尊宿撰語錄序,語句斬絕者,無出山穀(黃庭堅)、無為(楊傑)、無盡(張商英)三大老。”尤其是張商英的禪學,更受到禪門學者的推許,被稱為“相公禪”,以至於竟有禪門長老承嗣張商英開堂說法。

    文士精通禪學,釋子吟詠詩歌,因此文士叩見詩僧、詩僧謁見文士成為宋代一大風景。文士希望得名僧印可,如“本朝富鄭公弼,問道於投子頤禪師,書尺偈頌凡一十四紙。……楊大年侍郎,李和文都尉見廣慧璉、石門聰並慈明諸大老,激揚酬唱,班班見諸禪書。楊無為之於白雲端,張無盡之於兜率悅,皆扣關擊節,徹證源底,非苟然也。近世張無垢侍郎、李漢老參政、呂居仁學士,皆見妙喜老人,登堂入室,謂之方外道友”。詩僧因名士汲引以名揚天下,如“林和靖之於天台長吉,宋文安之於淩雲惟則,歐陽文忠公之於孤山惠勤,石曼卿之於東都秘演,蘇翰林之於西湖道潛,徐師川之於廬山祖可,蓋不可殫記”。

    那麽他們契合的紐帶是什麽?湯用彤先生指出中國古代士大夫與僧人交往,主要有三種動機:談名理、切磋詩文、信奉佛理。“蓋魏晉六朝,天下紛崩,學士文人,竟尚清談,多趨遁世,崇尚釋教,不為士人所鄙,而其與僧徒遊者,雖不無因果福利之想,然究多以談名理相過從。及至李唐奠定宇內,帝王名臣以治世為務,輕出世之法。而取其士,五經禮法為必修,文辭詩章為要事。科舉之製,遂養成天下重孔教文學,輕釋氏名理之風,學者遂至不讀非聖之文。故士大夫變六朝習尚,其與僧人遊者,益多交在詩文之相投,而非在玄理之契合。文人學士如王維、白居易、梁肅等真正奉佛且深切體佛者,為數益少。”北宋士大夫與僧人交遊多是緣於詩文、詩僧人格及士大夫照破生死的需要。詳而述之如下:

    一、詩文之因緣

    唐姚合《送無可往越州》中有“共師文字有因緣”之語,點明文人與詩僧交往之一端乃緣於文字。宋代科舉雖然罷黜詩賦,但詩歌的創造遠遠超過唐代,幾乎所有的僧人都有詩歌作品。詩歌成為名士與名僧交往的媒介。如佛印禪師與東坡兄弟:

    平居(佛印)與東坡昆仲過從,必以詩頌為禪悅之樂。住金山時,蘇黃門子由欲謁之,而先寄以頌曰:“粗砂施佛佛欣受,怖石供僧僧不嫌。空手遠來還要否,更無一物可增添。”佛印即酬以偈雲:“空手持來放下難,三賢十聖聚頭看。此般供養能歆享,木馬泥牛亦喜歡。”然蘇黃門、佛印以斯道為際見之歡,視老杜、讚公來往,風流則有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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