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詩僧與僧詩

    “詩僧”一詞大約出現在中唐時期,釋皎然詩文中兩次言及“詩僧”,一處見《答權從事德輿書》中,曰:“靈澈上人,足下素識,其文章挺拔瑰奇,自齊梁以來,詩僧未見其偶。”另一處見《酬別襄陽詩僧少微》詩題中。白居易《愛詠詩》詩中也出現了“詩僧”這一稱謂,詩曰:“辭章諷詠成千首,心行歸依向一乘。坐倚繩床閑自念,前生應是一詩僧。”姚合《寄無可上人》曰:“十二門中寺,詩僧寺獨幽。”賈島《送陝府王建司馬》詩中也出現“詩僧”之稱。晚唐以後“詩僧”的稱呼就非常普遍了,如司空圖《狂題十八首》、齊己《潯陽道中作》、許渾《寄天鄉寺仲儀上人富春孫處士》、鄭穀《題興善寺》等詩中均有“詩僧”的稱法。齊己《勉詩僧》、《逢詩僧》,杜荀鶴《秋宿詩僧雲英房因贈》,司空圖《寄贈詩僧秀公》,鄭穀《寄題詩僧秀公》等詩的詩題中也有“詩僧”之稱。“詩僧”這一稱謂雖然出現在中唐,但其起源卻遠早於此。一般認為詩僧濫觴於東晉,王夫之《薑齋詩話》中即稱衲子詩源自東晉,這一說法大體有據可查。僧人中較早寫詩的當屬康僧淵,《高僧傳》載他“本西域人,生於長安,貌雖梵人,語實中國”。康僧淵主要活動於晉成帝之時,其活動年代早於支遁,善於詠俗書來述說經義,開僧侶作詩之先河。道宣《廣弘明集》卷三十載有他的《代答張君祖》與《又答張君祖》二詩,尤其是後一首詩摹寫山水,寄寓情誌,具有較強的詩味。不過康僧淵留下的詩作極少,其名聲亦遠不如稍後的支遁。支遁號道林,與名士往來密切,並且具有詩才,《世說新語·文學篇》稱他“才藻新奇,花爛映發”。《高僧傳》載支遁“凡所著文翰,集有十卷,盛行於世”。這些評語絕非過譽之詞。明代釋正勉輯的《古今禪藻集》卷一首列支遁,並錄其詩二十三首,遠遠超過同時代的慧遠之作。沈曾植《與金潛盧太守論詩書》說:“康樂總山水、莊老之大成,開其先支道林。”東晉以後作詩的僧人漸多,至唐則蔚為大觀。辛文房指出:“自齊、梁以來,方外工文者,如支遁、道遒、惠休、寶月之儔,馳驟文苑,沉淫藻思,奇章偉什,綺錯星陳,不為寡矣。……至唐累朝,雅道大振,古風再作。”

    由以上的追溯可以看出,“詩僧”的名號雖出現在中唐,但詩僧之源卻可上溯到東晉,康僧淵、支遁、慧遠等成為中國第一批詩僧。孫昌武先生認為詩僧是“專業”寫詩之僧人,是“披著袈裟的詩人”。這一定義頗有道理,但似乎過於嚴格,許多僧人雖作詩,但並非專業寫詩,多是禪餘而作。針對這一提法的過嚴,近來有學者甚至認為詩僧還應包括居士或居士詩人。這一提法又失之過寬。筆者認為,詩僧絕大部分並非專業寫詩、以作詩為務,寫詩隻是他們的禪餘之事;但同時又絕不應忽略詩僧的特定身份,四庫館臣在界定詩僧時已經注意到釋子身份這一條件,甚至更嚴格地將那些出家後又自願“返初服”的會作詩的僧人,排除在詩僧之外,如《唐四僧詩》提要曰:“清塞即周樸,其人後返初服,不應列為四僧。”簡而言之,詩僧應是有意或無意創作詩歌的僧人。詩僧作為個體的出現可追溯到東晉,但詩僧作為特殊階層的出現則成於中唐。

    二、僧人與詩歌

    僧人有其特殊的生活環境、精神境界、寫作傳統等等,因而僧詩也形成一定特點,對於詩歌的發展作出了特殊貢獻。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麵。一方麵是把佛禪的內容引入詩歌。餘嘉錫先生曾指出:“支遁始有讚佛詠懷諸詩,慧遠遂撰念佛三昧之集。”這是說支遁、慧遠首開以佛禪入詩的風氣。首先引佛入詩並產生重大影響的,支遁可謂第一人,今存有大量“讚佛詠懷”,如《四月八日讚佛詩》、《詠八日詩三首》、《八關齋詩三首》、《五月長齋詩》、《詠大德》、《詠禪思道人詩》等作品。支遁在作風、韻味上都十分接近當時的文人,《世說新語》中記載了他的許多清談逸事,《世說新語·言語》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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