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實在虧他,怎麽能夠如此。無怪乎近來個個說他們的才貌,正是羞死從前那一班愛錢的相公了。”次賢又替他略略的潤色了幾處,竟成一幅好畫。華公子即問蕙芳道:“你們題的想是有了?”蕙芳道:“有是有了,隻是不好。”便站在桌邊,找了一張箋紙,寫了一首七絕。華公子念道:良宵燈月賞秋光,絲竹紛紛鬥兩廂。我道嫦娥畏岑寂,遣風吹送上華堂。華公子念罷,拍案叫絕,次賢、文澤、子雲俱絕口稱妙,說道:“你們鬧了一天,被他隻用二十八個字,非特說盡,而且有餘,我輩反不能如此。”華公子又念了兩遍,隻是讚歎。文澤道:

    “好是極好了,第三句還要斟酌幾個字。”蕙芳道:“就請一改。”文澤道:“可改作‘想是嫦娥怕孤寂’,詩意較淡遠些。”大家都說改的極好。仲雨、聘才暗暗吃驚,不料他們個個如此,向來疑他們有代筆,今日麵試,是的確無疑了。惟馮子佩也不來看,桌子上放有一大盤桂花,他便撮了一把,問書童討了一條紅線,自己捏著這一頭,叫書童捏著那一頭,一朵一朵的堆在線上,頃刻結成了一個大花球。手中輕輕的拋了幾拋,走過來掛在華公子衣襟上。華公子取下聞了一聞,笑道:“你辛辛苦苦的結成,你自己受用罷。”子佩接了,又到那邊弄琵琶去了。素蘭、玉林也都寫出來。先看素蘭的是:滿泛金樽玉液濃,秋光和靄似春容。嫦娥宮殿層層啟,照澈珠簾十二重。

    華公子一樣讚好,道:“工力悉敵,竟是元、白同時了。”子雲道:“也要改兩字。第三句嫦娥二字,與前首相同,不若改作‘廣寒宮殿層層啟’,不好麽?”素蘭道:“果然改得好。”始而子雲恐素蘭不及蕙芳,及到此刻才放了心。再看玉林的填詞,填的《一痕沙》小令,看詞是:嬌舞酣歌深院,繡幕錦屏香軟。珠履客三千,集群賢。月若有情留住,人若有情休去。

    莫聽曉雞鳴,亂啼聲。看者都是滿麵笑容,越發說好,道:“真是柔情香口,紙上如生,能不令人愛煞也。”華公子道:“實在極好,但我要換幾字:‘集群賢’換作‘會群仙’,亂啼聲‘換作’隻三更’,可好麽?”眾人一齊道:“好。”次賢叫他們快些寫上,蕙芳、玉林都要素蘭代寫,華公子不依,隻得各自寫了。大家又賞歎一回,於是靜坐,聽珊枝的琵琶與春喜的笙。珊枝斜坐著撥動檀槽,隻見指法如雨灑芭蕉,聲韻如灘頭流水,滿懷春色,繞亂一堂。加之笙韻高低,聲聲應和。聽得***舞眉飛,四肢愉快。彈了《月兒高》一套,大家也讚了一回。

    吹彈過了,要桂保的詩謎來了。桂保道:“是人給我猜,還是我給人猜呢?”華公子道:“我給你猜。”隨口念道:“碧紋淺笑起參差,今歲春來已較遲。我道灞橋詩思少,不如赤壁夜遊時。”桂保想了一想,笑道:“公子說的,是風花雪月四樣,真作得好。”華公子道:“真心靈,一猜就著。”馮子佩道:“我說一個你猜:未用時千包萬裹,到用時粉身碎骨。誰知一肚黑心肝,也能攛上雲霄裏。”桂保笑道:“這是爆竹。”華公子道:“這樣不通謎子也要人猜。”子佩道:“何以見得不通?”華公子笑道:“爆竹自然要他響,你這放不響的爆竹要他何用?”眾人笑了。聘才道:“我也說個不通謎子請教,你猜猜。”念道:“驚天動地怒如雷,一去誰知不複來。比似疆場發浩歎,古人征戰幾時回。”桂保笑道:“也是爆竹。”張仲雨道:“方才嫌子佩的不響,所以他第一句就從響字作出來。”此時曉風飄飄,晨鍾已鳴,東方發白,華公子即催蘭保舞劍。蘭保紮起雙袖,掣出青鋒,先展個門戶,卻也抑揚頓挫,滿眼生光,到後來竟是一道寒光,連人也看不見了。大家痛讚了一陣。蘭保舞完,已是紅霞滿天,朝曦欲上。今日是中秋,各人未免俱各有事,都告辭起身。華公子不便再留,整衣送客。

    子雲等又將零星玩物,分賞眾旦畢,各人同散,華公子直送出穿堂方回。惟馮子佩困乏已甚,已在留青精舍榻上睡了,聘才也自歸房,華公子吩咐書童好好伺候馮子佩,一麵也進內室。

    諸旦約齊出城,且按下不題。

    十五日一日過了。到了十六日,王恂、顏仲清約了史南湘來望子玉。子玉自七月中病好,調養了二十八日,已經強健。

    知琴言身落華府,不可複出,大有看破紅塵之念,歌場舞席,絕不與聞,惟獨坐一室,茗碗香爐,周旋其間。名為看破,其實情懷未斷,猶時一念及,涕淚潸潸,不能自解。十五日到王文輝家一走,王恂、仲清約定明日午刻去望田春航、高品。子玉已吃過了早飯,在書房等候。不多一會,史、顏諸人已到,南湘坐了,與子玉敘談。仲清、王恂先進內室,見了顏夫人,略坐一坐即出來。喝了一杯茶,即催子玉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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