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人來鬧,又是怎樣呢?”素蘭、琴言聽得聘才進了華公府,才曉得鬧春陽館的就是他,則昨日的事,亦不必疑心了。素蘭又把昨日那兩人罵話,並趕他的光景,也述了一遍。子玉聽了又罵,又恨,忍不住又哭了。

    此時船已開行,素蘭的家人把酒肴都擺上來,素蘭一麵敬酒,一麵勸,子玉、琴言隻得坐了,悲從中來,無言相對,尚複何心飲酒。經素蘭苦勸,隻得勉強飲了幾杯,終究是強為歡笑,亦不知何所為而然。在琴言心上,終覺得生離死別,隻此一麵,以後像不能見麵的光景。子玉也覺得像是無緣,料定是不能常見的。此是大家心上,想到極盡頭處,自然生出憂慮來,這是人心個個相同,不過用情有至有不至耳。

    當下船已走了三四裏,三人靜悄悄的清飲了一回。子玉一麵把著酒,一麵看那琴言,如薔薇濯露,芍藥籠煙,真是王子喬、石公子一派人物,就與他同坐一坐,也覺大有仙緣,不同庸福。又看素蘭,另有一種豐神可愛,芳姿綽約,舉止雅馴,也就稱得上珠聯璧合。今日這一會,倒覺是絕世難逢的,便就歡樂頓出,憂愁漸解。琴言看子玉是瑤柯琪樹,秋月冰壺,其一段柔情密意,沒有一樣與人同處。正是傅粉何郎,熏香荀令,休說那王謝風流,一班烏衣子弟也未必趕得上他。若能與他結個香火因緣,花月知己,隻怕也幾生修不到的。雖隻有這一麵兩麵的交情,也可稱心足意了。漸漸的雙波流盼,暖到冰心。

    這素蘭看他二人相對忘言,情周意匝,眉無言而欲語,眼乍合而又離,正是一雙佳偶,綰就同心,倒像把普天下的才子佳人,都壓將下來。難怪這邊是暮想朝思,那邊是忘餐廢寢。既然大家都生得如此,自然天要妒忌的,隻有離多會少了。若使他們天天常在一處,也不顯得天所珍惜,秘而不露的意了。心上十分羨慕,即走過來,坐在子玉肩下,溫溫存存,婉婉轉轉的敬了三杯,又讓了琴言一杯。此時三人的恩情美滿,卻作了極樂國無量天尊,隻求那魯陽公揮戈酣戰,把那一輪紅日倒退下去,不許過來。

    正在暢滿之時,忽見前麵一隻船來,遠遠的聽得絲竹之聲。

    再聽時,是急管繁弦,淫哇豔曲。不一時搖將過來,子玉從船艙簾子裏一望,見有三個人在船中,大吹大擂的,都是袒裼露身;有一個懷中抱著小旦,在那裏一人一口的喝酒,又有兩個小旦坐在旁邊,一彈一唱。止覺得歡聲如迅雷出地,狂笑似奔流下灘,驚得琴言欲躲進後艙,子玉便把船窗下了,卻不曉得是什麽人。素蘭從窗縫裏看時,對琴言道:“過來瞧。”琴言過來,也從窗縫裏瞧了一瞧,便道:“這些蠢人,看他作什麽?”素蘭指著那下手坐的那一個道:“這就是與媚香纏擾的潘三。”琴言道:“哎喲!這個樣子,虧媚香認識他,倒又怎麽能哄得他?”素蘭道:“你沒有見,昨日那兩個,比他還要凶惡十倍呢!”琴言歎了一口氣,走轉來坐了。子玉道:“潘三是何等樣人?”素蘭也把他們的事,說了一遍,子玉連聲道:“可惡!

    可惡!這潘三竟敢如此妄想。幸虧是蘇媚香,若是別人,隻怕也被他糟蹋了。”又問琴言道:“你可認得那些相公麽?”琴言道:“我竟一個都不相識,不知是那一班的?素蘭道:“我都認識。坐在懷裏的,是登春班的玉美,那彈弦子的叫春林,唱的是叫鳳林,皆是鳳台班的。”子玉道:“看他們如此作樂,其實有何樂處?他若見了我們這番光景,自然倒說寂寥無味了。”

    素蘭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樂處,他們不如此就不算樂。”看看紅日將近沉西,子玉此時心中甚是快樂,竟有樂而忘返之意。

    琴言心上雖知天色已晚,卻也不忍催迫。素蘭恐晚了,不能進城,便叫船家快些搖擺,天不早了,於是一麵即收拾起來。子玉便將帶來之物,分送二人,二人不好推辭,隻得收了。子玉又將那包裏散碎銀,分賞了素蘭、琴言的人,又說辛苦了你們,眾人叩頭謝賞。

    船到大東門,又各自上車。子玉拉著琴言的手道:“我們遲日再敘罷,諸事須要自解才好。”又流下淚來,琴言也哽咽道:“你放心去罷,將要關城了,咱們見麵不在香畹處,就在怡園兩處。”子玉點了點頭,隻得硬了心腸,各自上車。車夫怕晚了,加上一鞭,急急的跑了。

    子玉回來,已點了燈,顏夫人問起來,隻得隨口支吾了幾句。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