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病已退了八分,但添了一樣毛病,越要睡,越睡不著。

    聽著打了四更,忽呼呼起了幾陣大風,就是傾盆大雨,雷電交加,琴言坐起來,長歎了幾聲。下過了一陣大雨,猶是蕭蕭索索的一陣細雨,雷聲轟轟,隻是不住,直到天明時,才止住了。

    琴言也倦極了,伏枕而臥,倒又熟睡起來。夢見素蘭與子玉先在船中,自己剛剛要上船來,忽見岸上跑出兩人:一個穿青的,光著脊梁,盤著辮子,趕上來一把揪了過去,罵道:“你這小雜種,日間裝病不見人,怎麽如今又跑到這裏來了?”琴言哭喊救命,把身子用力一掙,卻自己仍在床上,驚得一身冷汗,已是紅日滿窗。

    聽得窗外鸚鵡說起話來,道:“昨日的人又來了。”又把琴言唬了一大跳,隻道又是他兩個人來找他。原來素蘭候了一回,不見琴言過來,隻得著人來請,對他師傅說是同到怡園去的。長慶應允,就催琴言起來。淨了臉,吃了一碗冰燕,命跟班的撿出幾件衣裳包了,帶上車,辭了長慶,即到素蘭處來。

    見了素蘭,問道:“你昨日可約定庾香到這裏來沒有?”素蘭道:“我是約他一直上船的,我猶恐他找不著,又著人假充怡園的人領他去了,此時一定先在船裏。我要等他們將酒席什物等類齊備了,省得臨時短少,也就要去了。”看那素蘭為人,又精細,又聰明,差不多趕上蕙芳,不過尚少蕙芳賺潘三的辣手,較之他人,也就算足智多謀了。

    卻說子玉從二更躺下,也就巴不到天明,聽了這一場雨,便短歎長籲的怨命,唯恐明日早上也是這樣大雨,隻怕萱堂就不叫他出門。起來開了窗子看天,恰又值南風大作,把雨直打進來。仰麵看時,黑雲如墨,電光開處,閃爍金蛇。忽然一個霹靂,震得屋角都動,連忙閉上了窗,挑燈獨坐,幸到天明時就住了,尚有那斷斷續續的簷溜滴了好一回。此時已不及再睡,即叫醒了雲兒,天已大明,紅日將出。淨了臉,吃了茶,又用了些點心,走到上房,顏夫人尚未起來。子玉在外間叫丫鬟梳了發,又複出來,各處尚是靜悄悄的。再到書房來,心上想道:

    “素蘭如此多情,況已屢次擾他,他雖然不在這上頭講究,我卻過意不去。若給他銀錢又恐被他著惱,當是輕看了他,隻好送他些個東西罷。便即開了箱子,把向來親戚朋友們送他的零碎東西,撿了幾樣出來,又撿了兩匹江綢,兩匹湖綢,帶了十幾兩碎銀子。自己收拾好了,再欲到上房告稟,隻見李元茂披著件短衫,赤了腳,慌慌張張進來道:“我今日特意早起,想不到你已經早起來了。”子玉道:“我今日出門有事,所以略早了些。”元茂道:“我有句話商量。”子玉正要問時,隻見雲兒進來道:“徐老爺打發人來請,說客業已到齊了,就請少爺過去。”子玉也不及再問元茂,連忙便進上房,見顏夫人尚在梳頭,子玉把出門的事告稟。顏夫人道:“你這幾日身子好些,出去散散也好,隻要早些回來,不要貪涼,坐在風口裏。

    多叫幾個人跟去,衣服也多包兩件。”子玉稟道:“衣服包好了,也用不著多人,雲兒一個就夠了。”顏夫人道:“隨你罷,須要早早回來,飲食也要小心。”子玉答應了“是!”出來穿了衣服,把所帶的東西衣包等件,先放上車。

    正要出來,李元茂忽又前來攔住道:“你且慢走,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必要商量。”子玉著急道:“有什麽事,快說罷!”元茂擦擦眼睛,打了一個嗬欠,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子玉道:

    “怎樣?有話剪絕快說。有人在門口候我,你快說罷。”元茂道:“誰候著你?這麽忙,今日還早得很呢。你聽那個賣甜漿粥的還沒有喊過來,你就如此著忙,作什麽!”子玉心上真有些厭煩,便道:“你說有話商量,問你你又不說,倒把些閑話講個不斷,到底有什麽話呢?”元茂道:“我這幾日真窮極了,問你借幾吊錢用用,就是這句話。”子玉道:“這件事也值得這麽要緊,你對賬房去說罷,總是一樣的。”說著就走,元茂一把拉住道:“好人,好人,你著雲兒去講一聲才好。我已向帳房借過,不好意思再去說,恐怕碰釘子。”子玉沒奈何,又叫雲兒進來,到帳房去說了。那邊答應了,元藏才放子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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