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書中,講到潘三纏住蕙芳,到至急處忽有人嚷進來,蕙芳故作一驚說:“了不得了!是坊官老爺們查夜。”潘三是個有錢膽小的人,自然怕事,隻得溜了。

    原來蕙芳於下廚房時,即算定潘三今日必不甘休,即叫家裏人假裝坊官查夜,並請了兩個坊卒,到潘三歪纏不清的時候,便嚷將進來。知道潘三是色大膽小,果然中計而去,又哄過了一次。雖然得了他一個金鐲,蕙芳心中也著實躊躇,恐怕明日又來,隻好到春航寓內躲避幾天,再看罷了。潘三一路喪氣而回,幸怕他的老婆,不敢公然在外胡鬧,不然隻怕蕙芳雖然伶俐,也就難招架了。今天又空鬧了一場,隻好慢慢兒再將銀錢巴結他,買轉他的心來。

    這回書又要說幾個風雅人,做件風雅事情。如今這一班名士,漸漸的散了。子玉自從與琴言怡園一敘之後,總未能會麵。

    琴言之病,時好時發,也不進園子唱戲,有時力疾到怡園一走。

    而子玉之病亦係憂悶而起,或到怡園時,偏值琴言不來;或到琴言寓裏,偏又逢著他們有事,不是他師傅請客,就是有人坐著。又不便再尋素蘭,子玉亦覺得無可奈何,隻好悵恨緣慳而已。這邊琴言在家,並不知子玉來過幾次,又聽得子玉害病,心上更是悲酸,因為沒有到過梅宅,不便自去。正是一點憐才慕色之心,無可寬解,惟有短歎長籲,形諸夢寐。看官,你道子玉去尋琴言,為什麽他的師傅總不拉攏呢?一來子玉是逢場作戲,不是常在外麵的人,是以長慶不相認識,且不曉得子玉是何等地位,不過當他一個年輕讀書人,無甚相與處。二來子玉在琴言身上,也沒有花過一個錢。子玉與琴言是神交心契,自然想不到這些上來。那長慶則惟在錢多,卻不在人好。那下作相公們的脾氣,總是這樣,那長慶生性如此,是始終不變的。

    且說子玉是在家養病,不出大門,高品為河間胡太尊請去修誌,劉文澤是他嶽母惦記他,來接他並其室吳氏,同到直隸總督衙門去了。此中已少了三人,隻有子雲、次賢、南湘、仲清、春航、王恂六人,不時往來。

    一日,子雲、次賢招諸名士到園看龍舟,並賞榴花。此日是五月初一,正值王通政生日,雖不做壽,家中卻也有些至交好友親戚同年來賀,內裏又有些太太姑娘們,如梅宅的顏夫人,孫宅的陸夫人之類,也覺得熱鬧。王恂與仲清這怡園之約,就不能去了。是日子雲、次賢知道了,也去拜拜壽,適遇南湘、春航皆在,就約了回來。仲清、王恂說如客散得早,也來赴約。

    但隻不要候,遲早不定。次賢等應了,才回怡園,同到了迎麵峭壁之下。進了一個院落,子雲便請大家寬了公服。又道:“今日天氣甚熱,紅日照人,且龍舟在吟秋水榭,榴花在小赤城,離此頗遠,不如乘馬過去。”家人們已預先備馬伺候,即帶過來,四人都乘上了。從峭壁下左手轉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走上青石羊腸小徑,有些古藤礙首,香草鉤衣。走完了山徑,便順著圍牆而走,那邊是池水漣漪,依紅泛綠,堤上一帶短短紅闌,修竹垂楊,還有些雜花滿樹,流鶯亂飛,已令人塵襟盡浣。不到半裏,又是一堆危石,疊成高山,有十丈多高,如羅浮一峰,俯瞰海曲,擋住去路。

    子雲請客下了馬,從山腳走上石級,三十餘層,有一小亭,中具石台石凳,署名曰“縹緲亭”。對麵望去,有幾十株蒼鬆,黛色參天的遮斷眼界,樹杪處微露碧瓦數鱗,朱樓一角。此間頗覺清風蕩漾,水石清寒,飄飄乎有淩虛之想。春航道:“奇奧!文心一至於此,即匡廬之香爐峰,何以過之。”南湘道:“前似王麓台,此似蕭尺木,幽邃處卻不險仄。”子雲道:“此皆靜宜手筆,布置時曾數易其稿。”次賢道:“也虧那幾株鬆樹,不然也就一望易盡。”春航道:“正不知靜宜先生胸中有多少丘壑,的是驅排河嶽神手。倪雲林、徐青藤定當把臂入林。”次賢隻得謙讓幾句。四人小憩了一回,走下石磴來,側麵有五間樓閣,恰作參差高下兩層,似樓非樓,似閣非閣,畫棟飛雲,珠簾卷雨,又是一番氣象。窗前闌幹外,就是一個十畝方塘,內有層疊荷錢,一半成蓋。中間一座六曲紅橋,欹欹斜斜,接著對麵十數間樓榭。右邊泊著幾隻小小的畫船,都是錦纜牙牆,蘭橈桂槳。次賢道:“那邊就是吟秋水榭了。”再望水榭,卻是三層,左手一帶是一色楊柳低拂水麵,接著對岸修竹長林,竟似兩岸欲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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