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普降,秋意漸濃,悠風搖曳著纖長蘆葦, 夕陽映紅了起伏山脈。湖深邃,山沉穩,湖光山色似盈一握之中。遠處,轆轆馬車聲漸行漸近,車身周圍垂著長長的黑色絲幔,舞在秋風裏,像少女飄逸的流蘇,似要纏住歸人的腳步。自古以來,賢者墨客多以踏春為勝,可亦有某些不以俗流自居者,喜之秋入詩入畫,別添一番雅致。馬車裏的三人正是此中人士。

暗紅印花的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纖長男子之手輕輕挑開,素布衣袍,玉簪發髻的男子從容跳下馬車,轉首對車內打趣道,“夫人,如此良辰美景,不與為夫共賞,可謂終生憾事一件呐。”

車內一軟綿如雲,帶著淡淡江南吳儂細語的女聲響起“夫君切莫高聲,渺兒適才睡著。此等風景,明日再看也不見得遲了。”嗔怪裏含著淡淡遺憾。

坐在車夫右側的一位粗布褐衫山村婦人打扮的女子忙到“夫人,小姐交於妾身看著就成,您和主子就是為了玩賞這巒山秋景又順道了了妾身的思鄉之情。如此美景,又有老爺盛情邀請,夫人怎忍得心?”

“嗬嗬,罷了,渺兒就讓柳娘先行照看,這孩子打小兒心性兒就微,莫要驚擾,我與老爺速速即回。”車中女子這才戀戀難舍的把懷中一個身著八答暈春錦長衣,如意垂髫,粉腮櫻唇的五六歲孩兒交予劉娘懷中,才被白袍男子的攙抱下車。一樹白似雪,一抹青勝蘭,銷跡於遠處山湖交界處,好一幅神仙眷侶圖,羨煞了柳娘和車夫……

月色如霜,夜涼如水。蟾宮冷桂,樹樹影斑駁。半依在巒山腳下一座不大的簡化二進院落,即使這一行人今夜宿處,也是柳娘三年未歸的夫家。前院住的是柳娘的夫君王生,車夫以及四個雜役打扮的暗護。後院西廂是柳娘和她那比渺兒大了整整一月的女兒碧痕。深閨院落總伴隨著孤寂,渺兒難得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之人,自然在碧痕那兒玩得不亦樂乎。

燭光拉長了一對倩影,投影在鏤窗之上。青衣女子對鏡斜坐,身後男子一手輕輕捋起一縷青絲,一手執了一把紅木鑲玉梳,挑起唇角一抹淺笑“夫人,為為夫多久沒為你梳過芙蓉歸雲髻了?猶記得初嫁之時,你還不習慣綰起垂絲,還是為夫幫你梳了這式芙蓉髻,你才展開了眉眼,許久都不舍得散開,嗬嗬……”

“夫君,妾身逾矩,自夫君與溫孤世家暗盟之後,有多久沒舒眉朗聲而笑,有多久沒對月舉杯而歌?妾身深知夫君有蒼鷹之誌,可崖邊之花采之不易,夫君三思,此時退出猶可。你我二人盡可帶著渺兒遊曆山水,忘情江湖,豈不樂哉?”鏡中女子微微頷首,秀眉輕皺,烏眸裏蒙起一層陰霾的薄霧。

見她如此神情身後男子亦是憐惜萬分,可弓在弦上,發於不發,已經不是箭鏃隨心可為之事。持弓之人才是握局者,自己,不過需要持弓者的這一道助力,來翔羽這天地間,而後一擊即中這權勢的漩渦,以填胸中千溝萬壑。

“夫人之憂為夫已存於心中,等此時罷了我便解甲歸田,與你耕織於這巒山之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待到十年八載之後,任渺兒自選一個如意兒郎。你我就靜享天倫,你說可好?”男子環臂輕攬嬌妻,用下巴摩挲著青絲,描繪著一個也許永不能圓的溫馨山水農耕圖。

忽然,前院傳來細微異響。男子警惕地站直身子,側耳傾聞。逐漸響動語法頻促,甚至連身邊女子全神貫注亦能辨析。

“夫人莫要驚慌,靜在屋內。我先去柳娘那裏把渺兒抱來。記得,非有為夫之命,萬萬不得踏出房門,切記切記!”說罷便帶門而出,留女子一人絞著衣襟望著男子離去的方向,不詳之感如洪水般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