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雪橇是前年長白山來的皮貨商為倪天路做的,形狀有如東北平原上的雪撬,但沒那麽寬大,原因是水鄉能行雪撬的大多為堤岸或官道,堤岸樹叢灌木密集,能容雪撬行走的也就是纖夫踏出來的小路,因而這部雪撬較窄,隻能容兩人一前一後坐在上麵,為減少雪撬與冰麵或雪地摩擦,在底部兩根木條上包上鐵皮。做好後一直沒遇上大雪,也就一直閑置在偏院雜物間裏。一場大雪讓倪天路想起了雪橇,心裏一直癢癢的,一心等到雪停了坐上雪橇沿河岸飛奔,體驗那份感受,同時他還想到帶未婚妻龍嬌嬌一同乘滑。

    正當禮順虛擬的揮舞手中長鞭時,管家祝修生從後院跑出來。

    “少爺,老爺吩咐你不要玩得太晚回來。”說著又轉頭對禮順說:“你帶多一支獵槍,要照顧好少爺,如果少爺有什麽不測,看不扒了你的皮曬幹了蒙一麵人皮鼓。”祝修生冷酷了一張蒼老的長臉恫嚇禮順。管家的地位在倪家比家仆高出許多,況且倪老爺非常倚重他。

    禮順做出一副驚嚇模樣,調皮地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知道了,修生叔。麻煩您回稟老爺一聲,晌午前我準回來。”

    倪天路剛一說完,禮順已經甩響手中鞭子,鞭梢在騾背上空一尺遠處炸響,並未落在騾背上,大青騾子立即撂開四蹄小跑起來。

    太陽爬過落盡葉的樹梢時,雪橇也已經上了河岸,逆流向西而行。冬季雪後打獵是最佳時機,四下裏白茫茫一片,野獸無從躲避形跡,正應了水鄉那句話:“棒打野鴨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裏。”

    大黑狗歡蹦亂跳一會前一會後,一會身子淹沒在積雪壓彎了的蘆葦叢中,拱得滿頭滿脊盡是雪花。站穩四肢伸長圓頸,猛然甩動全身,立時雪花四處飛揚。

    倪天路看著愛犬大聲呼喚:“黑虎,上來。”

    黑虎應聲竄上雪撬搖頭擺尾,伸出腥紅的舌頭舔著主人手心手背,卻不時歪著腦袋警覺地四處睃尋。

    一隻大鳥落枝時羽翼鼓風,落腳時蹬踏了枝杈積雪,立時紛紛揚揚飄灑而下,黑虎見狀喉嚨裏發出“嗷”一聲怪叫,飛身竄下雪撬,閃電般猛撲過去。

    倪天路見狀哈哈大笑。

    黑虎在大槐樹下仰頭狂吠幾聲,黑色大鳥再次鼓起羽翼飛出樹梢,溯源而上漸漸成了一個黑點,黑虎悻悻而回,沿著堤岸碎步小跑給大青騾子帶路。

    大雪飄了三天,其間並未停歇,也未遇陽光溶化,所以此時雪地尚是鬆軟的,騾子初時尚可以小跑,時間久了漸漸顯出幾分吃力。禮順見狀跳下雪橇,一手牽著騾子慢慢往前走。

    禮順也不問少爺應往何處,攏緊了騾子牛皮韁繩徑往白菏澱而來。

    雪撬在雪地上發出鬆軟的沙沙聲,倪天路懷裏抱長管獵槍,佯躺在狗皮褥子上,眯縫細眼睨視樹梢枝杈間漏下的玻璃碎片一般刺目的陽光,烏黑的長管獵槍在雪光和陽光下散發著冷森的暗澤。微風從河麵鋪展著漫上來時,吹落積雪,四下裏紛紛揚揚,落在雪撬上,落在倪天路仰起的臉上。他伸出舌頭舔去靠近唇邊一朵雪花,涼津津甜絲絲的,心底為之釋然,他索性伸開四肢呈大字型仰臥在雪撬上。

    雪灑進禮順衣領裏,讓他發出一陣歡快的尖叫。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