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船而去時,倪天嘯將自己使用的獵槍遞給曹大元。

    “就守在艙裏,少點出來吹冷風。”

    “謝謝少船主!”曹大元和倪天嘯單獨相處時是稱天嘯哥,隻有在眾人麵前才會稱他為少船主,而此時倆人雖單獨在一起,曹大元卻不能像以往那般自然。他看著倪天嘯突然想說昨晚違了船上規矩,是聽了王豆腐唆使,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這句話一旦說出來,他和王豆腐都有可能從此失去跑船機會。

    踏上跳板的王豆腐回身看到他倆對話的神情,眼眉在濁黃的燈影裏,隨燈苗在風中跳了一下。

    燈影中雪花上下翻飛,如夏季飛蛾撲火。

    當眾人的腳步相繼上岸,曹大元將跳板抽上船,船身停止顫抖,立時安靜如遠處浮於風中的一團團清冷的燈影,隨微波起伏。

    他將艙門關嚴了,僅開門上一孔方窗,獵槍靠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用棉被將自己包裹起來。

    萬籟俱寂,一片悄然,惟聞雪花不知疲倦徐徐而來衣袂飄逸與止息時腳步停頓,這種聲音讓他想到春蠶蠶食時的忙碌景象。

    燈苗在桅杆頂晃悠,挪動和殘缺一團暗影。

    曹大元安靜如一條家犬蜷縮在這團忽明忽暗的濁影裏,回憶起自己跟隨少船主已經跑了三年船,由一名搖擼的小夥計升為副手,臉上立時舒開一團笑容。心情略微舒展時他又想起了小荔枝,濁影中跳動的雪花忽而幻化成小荔枝迷人的笑顏,那是略呈蒼白尚帶稚氣的臉,或是營養不良造成的瘦弱。耳邊響起她想家想阿爸阿媽還有阿婆的哭泣聲,他的心再一次產生一種揪痛感。當她聽到他說要拿錢贖她時,流露在眼底那層驚喜亮光讓他看到了,尤其她抓他胳膊的雙手猛然一緊,那是求生的渴望。可是,當聽到說要三百大洋,他的神情像一豆燈苗被風吹滅了,一顆心被栓上大鐵錨往深水處墜,似乎將他僅存的希望帶入無盡的黑暗中。

    流露在小荔枝眼底那層驚喜的亮光也隨之灰暗。

    此時,靜坐於駕駛艙內的曹大元內心籠罩在一個男人無力救一個弱小風塵女子的悲涼中,何況這是個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第一次喜歡一個女人。當小荔枝無望的眼神再一次浮現出來時,淚水竟然盈滿眼眶,潸然淚下。

    曹大元咬了咬牙,將手伸進大棉襖的夾層裏,裏麵裝著跑這趟船預付的一半工錢,在上海給娘打了一根銀釵,給爹買兩瓶黃酒過年喝,在怡春堂花了三塊,現在還剩兩塊大洋,他把這兩塊大洋捏得緊緊的,發誓從此時起開始攢錢,攢錢去贖小荔枝。

    就在這時候,一條小船悄悄從曹大元背後靠過來,神不知鬼不覺,悄無聲息,輕如雪花跌落在水麵上,搖櫓濺起的水聲竟而被密密匝匝的落雪掩蓋了。

    小船輕輕靠攏過來,尚未與曹大元所在的船頭接觸,兩團黑影由兩側跳上船,他們是為保持船身平衡,不驚動船上的人,身手輕捷如狸貓,順勢貓腰潛伏在駕駛艙窗根下。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