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安憶起自己伺候的第一個主子哲妃,她是皇帝還是貝勒時的第一個入府女子,生下皇長子,寵愛也盡享過,死前病入膏肓時,想見皇帝一麵,皇帝卻因著要聽新進府的伶人唱曲,底下人不敢稟告,遺憾而終。

窗外的薄陽漸漸西落,天際浮現出絢麗的玫瑰色,海安強笑道:“萬歲爺擔著大清天下,當然不似平常人那般兒女情長。”見青橙麵色鬱鬱,忙轉了話頭,道:“主子餓了,奴婢去催一催廚房的人。”說完,便收拾了妝匛銅鏡,卻身而退。

過了兩三日,到了傍晚,內務府的王進保滿頭大汗入了長春宮,正巧皇後在用點心,他不敢進殿稟告,候在廊蕪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過了半柱香時辰,才見善柔挑簾出來,他忙上前低聲道:“我的好姑奶奶,勞煩您通傳一聲。”

善柔瞧他咋咋呼呼的,不似往日鎮定,便問:“什麽事?”

王進保知道她是皇後跟前的第一人,沒什麽好隱瞞的,便道:“上頭說要查嫻主子小產一事,我早早兒叫人將禦醫院掌管用藥底薄的醫女綁了,才用了兩回刑,還沒使出厲害的手段哩,不想那醫女竟沒捱住,咬舌自戕了...”

善柔一聽,心眼兒唬了大跳,低聲道:“別盡說些推脫的話,反叫主子厭惡。”一語畢,返身回殿中,小心跟皇後稟告了。皇後正喝著燕窩羹,聽著善柔將話說完,手上稍稍一頓,隨即將磁胎洋彩翠地錦上添花瓷碗往炕桌上重重一擱,喝道:“王進保!”

王進保忙大聲應了,躬身入殿,也不說話,叩首跪在地上。皇後道:“怎麽回事?”王進保聽著善柔的勸,不敢推脫,隻道:“掌管後宮主子用藥底薄的醫女自戕了。”

皇後問:“用藥底薄還在麽?”

王進保道:“在還是在,隻是近大半月的記錄全叫人給撕了,那醫女嘴巴子很緊,什麽也不肯說。”他不敢抬頭,隻覺似有一道寒光如刀劍般射向自己,渾身如置冰窟。靜了半響,皇後才淡淡道:“既然死了,也沒得旁的法子,你下去吧。”王進保原以為自己必然要受責罰,不想皇後竟輕而易舉的饒恕了他自己,愣了愣,方如臨大赦般出去。

事關重大,皇後不敢耽擱,重新梳洗妝扮了,坐了肩輿往養心殿。到了西暖閣,見廊下的牙雕宮燈點得通亮,裏頭卻是一片昏暗,以為皇帝是去了妃嬪宮裏,便宣了敬事房的人來問:“皇帝掀了誰的牌子?”

李玉如實回道:“萬歲爺今兒是叫去。”

皇後一愣,恍惚明白了,道:“皇上是不是還在軍機處沒回?”李玉道:“萬歲爺這會子怕是在上書房瞧阿哥們的作業。”皇後見天色尚早,便又起轎往上書房去。上書房後頭有幾間抱廈的小房間,冬暖夏涼,皇帝從小便愛在那裏看書,登基後,有了皇子,教習訓話也常在於此。她下了轎,卻見四周靜靜的,並不像有皇子在。到了廊下,見紗窗上映著兩個倒影,依依而坐,心眼兒一突,滿腔酸澀不禁緩緩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