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身上前,她的雙手順勢攀在他的肩膀,氣息漸漸渾重。金絲繡的龍紋硌在指尖,如蟻蜇人。海安正欲掀簾進屋掌燈,聽著動靜,連忙往後退,朝左右伺候的宮人打了眼色,一齊退下。皇帝伸手去解她腰間的衣帶,不知何故,她忽而想起陸嬪那句:“多少新鮮的人兒在後頭哩。”一時心裏悲愴,便側了側身,垂落雙臂。

皇帝愣了愣,遲疑道:“你怎麽了?不舒服麽?”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略略沉吟,道:“有些發燙,朕叫人宣太醫。”青橙垂著臉,似有千言萬語纏繞在心中,她定定的凝望著錦被上的枝葉葡萄花紋,輕聲道:“我沒事,被熱氣撲的,並無大礙。”皇帝捏住她小巧玲瓏的下巴,迫使她抬頭麵向自己,道:“你有話要跟朕說?”

她的視線緩緩移至皇帝臉上,漆黑的雙眸那樣熟悉,那樣英明神武,像是能看透世間的一切。青橙戚然,道:“我想起一句話。”

皇帝鬆了手,透過夜幕朦朦朧朧的看著她,問:“什麽話?”

青橙怔忡許久,方道:“紅顏未老恩先斷。”皇帝倏然垮了臉,周圍黑霧彌漫,她亦能感覺得到。話已至此,她壯著膽子又道:“臣妾雖然隻是個貴人,但也期盼皇上能一心一意相待。”皇帝想了想,道:“朕待你還不好麽?”更有些惱怒,道:“朕以為你與別個不同,竟也和她們一樣,仗著朕寵你,就越發放肆!”

他語氣並沒有多重,可帝王之尊,即便是遞個眼神,也能讓底下的人驚慌失措。

青橙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跪在炕上道:“正因皇上待我好,所以才使我惶恐。以前我住在鍾粹宮,沒有榮華恩寵,過得卻平和而滿足,也無需為任何事發愁。如今得了寵,卻每日每夜都要憂心,想著皇上還會喜歡我多久,一天,兩天,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皇帝曆經的女子多不勝數,卻從未有人如此向他剖白心意。他駭然莫名,心中萬分憐惜,半響都說不出話。終於轉過頭去,起了身,淡然道:“你好好歇著,朕改日再來看你。”

青橙鼻頭酸楚,眼睛一眨,就淚流滿麵,卻再不肯多說什麽,亦不肯挽留,隻叩首在被堆上,道:“恭送皇上。”海安原本在喜滋滋的吩咐廚房的人預備晚酒點心,忽有宮婢來通傳,說皇上走了,她還不肯相信。待回到大院,見四下空蕩蕩的,方幾步走入西邊屋子。

屋裏黑漆漆的,也未點燈,青橙不知是跪是坐,她麵朝的玻璃窗子,外頭暈黃的燈火暗暗的映在她的臉上,如行將就木一般,麵無表情。海安嚇得連退了兩步,待反應過來,連忙吩咐人進屋掌燈,見青橙半聲不吭,歎了口氣道:“剛才還好好兒,怎麽就...”

青橙道:“不必點燈了,叫人都下去,讓我靜靜呆會子。”海安瞧著陣仗,不敢再說,輕手輕腳的領著宮人屏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