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鬱,陸嬪身穿鵝黃織錦宮裙,扶著侍婢從碎石小徑中款款行來。隨在後頭的王貴人見海安手裏端了瓶子,笑道:“蘇貴人心思真巧,不似咱們,隻顧著賞花,也沒想著收些雪水泡茶,難怪皇上喜歡你。”

青橙屈了屈膝,道:“不過舉手之勞,閑得慌罷。”

陸嬪道:“蘇貴人太謙虛了些,你日日伺候皇上,想來辛苦。”青橙臉上一紅,不知如何回話,王貴人瞧在眼裏,噗嗤一笑,道:“看你,說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陸嬪心裏不爽快,道:“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我又不是沒有過得寵的時候,總不過風水輪流轉。明年開春就要甄選八旗女子入宮,多少新鮮的人兒在後頭哩。”

王貴人道:“我知道你心性直爽,不過嘴快,若是別人,恐要惱你了。”陸嬪與王貴人同歲,又是同年入的潛邸,交道匪淺,倒能聽進幾句勸。她斜了青橙一眼,道:“我隨口說說,你別放在心上。”青橙愣愣出神,默然不語。陸嬪以為她生氣,心中厭煩,便拉著王貴人往花徑深處走了。

海安輕聲寬慰,道:“主子得寵,旁人自然嫉恨,不過幾句酸話,可別放在心上。”青橙似笑似憂,沒頭沒尾道:“我嫁給皇上也不是一日兩日,而是四年,有什麽看不明白的,真是糊塗!”海安不知她話裏的意思,見她麵色懨懨,便問:“主子若是乏累,不如…”

青橙搖搖頭,道:“在外頭走動走動,身子反而舒服。”她瞧著爾綺吩咐宮人收拾花蕊中的雪水,眾人細細而語,卷在寒風嗦嗦中,像無盡的哀愁一般佛過她的心底。

回到翊坤宮,已近午時。禦前的小太監過來稟告,依著皇帝的語氣道:“今兒是欽天監選的吉日,要去交泰殿舉行“封印”大典,不必等朕用膳了。”青橙應了,叫海安抓了把銅錢賞給稟事的小太監。用過膳,青橙悶悶不樂,歪著炕上捧著一本李義山的詩集。海安從鐵盒中舀了半勺蘇合香丟入紫銅縷空金纏枝花卉紋熏爐中,餘香繚繞,連綿不斷。

昏昏沉沉直睡到傍晚,恍惚中睜看眼,見有明黃的身影依著自己盤坐,一驚,顧不得起身,脫口問道:“皇上何時來的?”皇帝將書擱在膝蓋上,轉臉朝她微微笑道:“來了一會子了。”又戲謔問:“睡醒了沒有?”

青橙望了望天色,見廊下已經掌了燈,知道自己睡久了,有些發窘。皇帝見她隻穿了件中衣,便起身往桁架上取了衣衫替她籠在肩上,笑道:“你喜歡讀李義山的詩?”青橙不敢妄自菲薄,低聲道:“順手撿的書,白看兩眼,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屋裏燒著極暖的地龍,籠著數盆銀炭,她又躲在被堆裏,烘得臉上像熟透的蘋果似的,紅潤光澤。皇帝瞧她青絲滿肩,玉頸生香,不由得勾唇一笑,往她脖子裏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