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鎮定神色,往暖閣給太後請安。太後歪在炕上抽水煙,高貴妃褪了披風跪在踏板前伺候,悄聲說著趣事兒,引得太後連聲發笑。地上鋪著厚厚的朱紅萬壽無疆繡紋地毯,火龍燒得滾熱,暖如深春。青橙跪下行了大禮,道:“臣妾給太後請安。”

屋中敞亮,淡白的煙霧嫋嫋飄散,太後臉上的笑意猶還未盡,道:“起來吧。”青橙恭謹立在側首,太後沒賜座,她便不動聲色的站著。隻聽高貴妃鶯聲道:“臣妾用茜草、紫卿調製了兩樣胭脂,原想著做來玩玩,不想顏色竟是極好。又擰出汁液,淘洗盡了,用花露蒸成了膏。今兒用簪子挑了半點化在頰邊,紅潤澄淨,竟比外頭進貢的還好些。”她歡喜笑道:“臣妾心裏念著太後,便帶了一盒子來。”說著,揭開鑲瑪瑙粉彩牡丹紋瓷罐,將裏麵晶瑩剔透的品紅膏子呈予太後瞧。

太後直了直身子,放下紫銅鳳紋水煙壺,用食指挑了些許,勻勻的抹在手背上,頷首笑道:“果然鮮豔潤澤,可惜哀家老了,都不時興胭呀粉的。”

高貴妃嬌嗔道:“太後保養得好,手上比臣妾還要嫩滑…”

太後聽著高興,笑道:“你這張小嘴,可真會哄人。”

青橙聽著她們說說笑笑,論著家常閑話,思緒飛得極遠。幼時她曾在舅舅家暫住,有時在後院廂房裏伺候外婆吃水煙。屋中陰冷晦暗,透著一股淡淡的青苔味道。母親倚坐在炕頭給外婆捶背,說些妯娌間的瑣事,細細碎碎的聲音,她聽著聽著,就昏昏欲睡。花枝在窗外被風吹得窸窣作響,母親的聲音就像隔著山水傳來,悠悠蕩漾,猶如身在夢中。

過了大半時辰,太後似乎才想起青橙,她抽完水煙,很覺乏困,便道:“蘇貴人。”青橙忙答應,太後又道:“哀家乏了,你回去吧。”青橙行了跪安禮,後退著出去,餘光裏見高貴妃起了身,另有宮人上前相扶。到了門檻邊,她才轉過身,行至階下。

海安已凍得渾身發僵,見青橙出來,忙抖開披風替她係好。烏雲深厚,陰陰沉沉的將陽光隱去,青橙望了望皇城樓頂,道:“老天爺可變得真快。”海安道:“是啊,估摸著晚上又要下雪。”兩人攙扶著出了壽康門,沿著甬道走了半響,又轉入夾道,直往宮街。

皇帝回到養心殿,批過奏折,往布庫房練了武,沐浴更衣後,才往弘德殿進講。因是年關時候,朝事略為清閑,大臣們也有所怠倦。到戌時初分,他往西暖閣換了衣衫,便要吃晚酒點心。他下午與臣子摔跤時受了累,肚中甚為饑餓,見桌上擺的多是酥酪糕點,便問:“昨晚上的粥還有麽?”

吳書來腦中嗡的一響,顧不得挨罵,上前道:“啟稟皇上,昨晚上的紅豆梗米粥並不是禦膳房做的。”稍頓,也不敢瞧皇帝臉色,將頭埋得更低,惶恐道:“是蘇貴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