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桃捧了茶,正要入殿,見吳書來在廊下躊躇,料是有事,便問:“剛才誰來了?”吳書來使了眼色,兩人行至暗處,方悄聲道:“蘇貴人送來一缽子粥,我也不知道是進還是不進。”景桃哂笑道:“有什麽難的,呆會子皇上進晚點心,你隻管將粥混在膳食裏頭呈上去。若是皇上問起,你就如實回答。若是沒問,也就罷了。”頓了頓,旋即道:“你這會子冒冒失失闖進去說,皇上要是不高興,看你如何收場。”

吳書來連歎了兩三聲,悄不可聞道:“可越來越難琢磨了...”

次日,澄澈的天際飄著棉花骨似的大朵白雲,殿宇上的黃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陣陣光圈,橙紅紫藍,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青橙見晴光瀲灩,連轎子也不願坐,扶著海安一徑往壽康宮請安。行至養心殿後麵的宮街,忽聽靴聲橐橐,青橙抬眼一望,隻見數人簇擁著明黃的身影從角門裏轉出,整齊踏步去了。

海安欣喜道:“往那邊走是壽康宮,皇上必是去給太後請安,主子腳下快些,說不定能撞見聖駕。”宮街蜿蜒,禦輿很快就沒了蹤影,盡頭依舊是湛藍的天際,永無止境。青橙微微一笑,沉聲道:“要是想見,昨晚上就該見了...”她的話沒頭沒尾,海安亦是明白。

到了壽康門,高貴妃從甬道中盈盈行來,她一身橘粉色杏花天影印花棉袍,領口袖擺處皆露出半寸長的狐狸白毛,手中抱著紫銅暖爐,裹著大紅的蜀鍛披風,姿態嬌俏,在冬日蕭瑟中極是惹眼。青橙忙福身道:“高主子萬福。”

高書瑤上下打量一遍,方道:“免禮。”她向來傲氣,不肯與青橙多費口舌,扶著宮人徑自走了。海安怕青橙不爽快,便道:“咱們不如等一等,免得人多,吵了太後。”青橙“嗯”了一聲,在宮街上站了半會,方要往裏走,卻見兩名貼身內侍隨著皇帝迎麵走來。

如此撞上,青橙猝不及防,連忙屈膝請安,可話還沒開口,皇上竟已轉出角門不見了。原本遭受冷落,她也沒覺有多難受,反正早就習慣了。但狹路相逢,總該客客氣氣,守著規矩禮儀,可皇帝竟像沒瞧見她似的,不理不睬。那一瞬間,青橙隻覺胸腔裏平白堵了口氣,澀得鼻孔發酸,恨不得立刻掩門大哭一場。

皇帝早就看見了青橙,她穿著水藍蜀錦旗袍,戴著一支粉色點翠玫瑰花簪子,恭默守靜,與世無爭。她身上雖係著素白暗紋披風,卻連暖爐子也沒拿,空著手垂立。他在角門後頓住步子,回身望了望,見她腰身空落,在寒風中微微顫抖,心裏竟緩緩的溢出一絲陣痛。後宮女子多得數不勝數,卻隻有她待自己漠然無心,不會揣摩自己的意思,也不肯花心思討好自己。

對她來說,好像他的寵愛是可有可無的。

從來沒有人敢如此漠視他的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