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來偷瞥著皇帝,見他手中拿的酒杯微微一顫,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息怒,奴才本欲奏報,一時忙著就渾忘了。”

皇帝冷笑道:“狗奴才,你倒比朕還忙些。”又憶起宮牆下那一抹纖柔空落的身姿,頓時憐惜不已,問:“昨兒蘇貴人何時來的?為何不進來通傳?”吳書來道:“蘇貴人掌燈後方來養心殿,奴才也說要向皇上稟告,可蘇貴人自己卻說不必了。”屋裏屋外伺候的宮女太監見吳書來跪在地上叩首,皇帝又震怒,早已紛紛跪下。

四下一片寂靜,偶有寒風刮在棉綢簾子上,啪啪輕響。皇帝忽而起身,徑直往外頭走。吳書來愣了愣,即時反應過來,忙起身取了明黃蘇繡團章龍紋大氅,追在皇帝身後,小心翼翼道:“萬歲爺,下起了雪花子,您坐暖轎罷。”皇帝不理他,沿著宮廊大步往前。吳書來亦步亦趨,哭喪著臉道:“萬歲爺,您要是淋著雪去,隻怕蘇貴人也擔當不起啊。”

見皇帝腳下頓了頓,吳書來連忙朝底下的宮人打了手勢,他自己則親自伺候皇帝穿好大氅,另有利索的宮人呈上虎皮雪帽、紫銅暖爐,皇帝略略穿戴了,暖轎已候在階下。

青橙推了推窗,滲骨的寒風卷著雪花撲在臉上,隻覺渾身一凜。海安哆嗦著從庭中進來,笑道:“前頭積的雪還沒化,今晚若是再下一夜,明天可別想出門了。”爾綺正在寢屋收拾床鋪,聞聲湊趣道:“可不是,我正想做雙過年穿的鞋麵子,可得閑空了。”

海安見青橙立在窗前,哎呦一聲道:“剛剛還在想,到底是哪裏灌風,使得屋子冷颼颼的。”她伸手將窗戶關了,朝青橙道:“您也不計較些,小心撲了寒。”

青橙笑道:“屋裏悶悶的,喘不過氣。”正欲寬衣安寢,卻忽而聽見叩門聲。海安往門前走了一步,揚聲道:“主子要歇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罷。”外頭站的是禦前的小太監,跑得氣喘籲籲,也沒聽見裏頭說話,就大大咧咧道:“啟稟蘇主子,奴才是禦前當差的小桂子,吳爺爺讓奴才來通傳一聲,皇上已經起駕往翊坤宮來了,讓您預備著接駕。”

海安一聽,連忙推門出去,仔細詢問過,方喜上眉梢道:“爾綺,快來伺候主子穿戴,手腳麻利些,隻怕聖駕都到宮街了。”爾綺不敢怠慢,連忙開櫃取衣。青橙心裏湧出莫名的情緒,連她自己也不懂,像是欣喜,又像是惶恐,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五味交雜,心思潮動,千絲萬縷的盤結在一處,令她慌了神。

她任憑海安、爾綺擺弄,又裹了白狐毛軟綢蓮紋披風,穿了花盆鞋,轉過宮廊,撐著紙傘往翊坤門迎駕。夜色蒼茫,雪光映天,六麵琉璃寶燈隨風搖擺。她走得很急,大雪天裏,背上竟沁出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