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半月,天氣日漸發冷,才至午時,便已是昏沉一片。李玉從壽康宮請安回來,在廊前毛氈上蹭著泥水,正巧撞見景桃從階下經過,便隨她至偏處問:“萬歲爺今兒可去過翊坤宮?”景桃低聲道:“才去了,你可別到處嚷嚷,任誰問也隻說不知道。”李玉輕歎一口氣,道:“太後那兒我可真不好交差,剛剛還仔細將這半月侍寢的名冊問了個遍。”

景桃斜眼一斥,道:“在我跟前你耍什麽冤屈,有膽兒,自個到萬歲爺跟前說去。”

李玉堆笑諂媚道:“好姑姑噯,我不過隨口發句牢騷,你倒當真了!”

景桃直往茶水房走,瞧著四下無人,便悄聲道:“自蘇貴人搬到翊坤宮,萬歲爺白日裏必去坐上一回,連儀仗也不帶。晚上卻又召高主子、嫻主子和幾位嬪位侍寢,你瞧著還不明白麽?”稍頓,一指戳在李玉頭上,道:“你若膽敢在太後跟前透露半字,上回隻踢你一腳,這回恐怕你的小命兒就甭想要了!”

說話間已到茶房門口,李玉殷勤的掀起簾子,嘴裏道:“謝景桃姑姑提點,今後任誰找我問話,我也知道該如何說了。咱是萬歲爺跟前的人,自然隻聽萬歲爺的。”景桃隨口應了一句,低頭進了屋子。李玉站在廊蕪下,望著陰霾的天際,黑壓壓的似要摧城,不由得嘀咕道:“要下雪咯...”風一過,就渾身打著哆嗦回宮人房。

慶雲齋裏早早就燃了地龍,屋裏暖烘烘的,連含苞的牡丹也漸漸盛放。東間案幾上擱著幾枝青蓮,是皇帝命禦花園的太監大冷天裏烘培的,隻供慶雲齋擺用。周圍淡淡的沁著蓮香,青橙一身深綠的綢緞袍子,立在紫檀木大案旁,將手中的筆舔滿墨汁,鎮定自若的畫著什麽,時而輕緩,時而凝重。皇帝的聲音醇厚而低柔,暖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麵,亦帶著幽幽的龍誕香。他似乎很驚訝,道:“你竟然還會畫牡丹!”

青橙手上一滯,恭謹道:“啟稟皇上,臣妾隻是打發時辰而已,令皇上見笑了。”皇帝道:“就咱們兩個,你不必掬著禮。”他忽而從身後將她攬住,男子的氣息瞬間將她淹沒,她臉上漲得通紅,身子僵硬,手上的筆便斜斜的畫了出去。

皇帝笑道:“糟了!看你的畫...”

青橙一瞧,連忙多添了幾筆枝葉,從容將無意中畫的橫線隱去。她弓著身子倚在皇帝懷裏,很不舒服,卻又不敢說,也不敢亂動,心裏甚為惶恐不安。半響,她才鼓起勇氣道:“沒有墨了,臣妾去磨墨。”

皇帝鬆了手,道:“你隻管畫,朕給你磨。”

青橙愈發不知所措,眉頭蹙了蹙,咬牙道:“臣妾不敢。”

皇帝卻已拿起墨錠,往硯台裏添了水,擎起右手的袍袖,作勢要研磨。嚇得青橙連忙屈膝道:“臣妾不敢逾越。”皇帝無聲而笑,道:“又是一個“臣妾不敢”,朕不是說過麽,你不要怕朕。屋子裏就你我二人,不必守著規矩禮儀。”

她執拗的屈著膝不肯起身,皇帝隻得放了墨錠,道:“好好好,朕不磨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