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樓香影

    秦淮河,燕橋南;媚香樓,豔一端。

    桃花開了又開,謝了又謝已經三載了,此時的李香君已經十一歲了。正如初開的桃花,映耀著初開的春陽,那種從花骨中溢出來的妖媚,帶著十二分的含羞,總是惹得無數粉蝶撲閃。

    美人如花,落入誰家?

    香君亦是如此沉吟,浮柳輕楊留笑去,今朝明朝換新人。盡管這三年來,香君過得很是不錯,李母見她蕙質蘭心,更是待她不薄,簡直如親生女兒一般待她。將她作為媚香樓的花魁來悉心栽培,猶如一個溫情的匠人在悉心照料最欣賞的芍花,教她如何作畫,教她如何彈琴,教她讀書識字,教她做事做人,教她識人言表,更是教她雪月風花。

    曾有一次,好友陳貞慧來訪,李貞麗很是高興,喚香君出來侍茶,陳貞慧見香君年方十歲,舉止大方得體,猶如一捧早熟的牡丹,登於大雅之堂而令全場目眩,對香君極為讚賞了一番,李貞麗作為香君的養母,自是與有榮焉,當場更是放下一言,言年歲見長,日後媚香樓必是李香君接替她為樓主!一言既出,全場皆歎,香君心中亦更是五味雜陳。命運如狂風將她吹落在地,茫然的她正等待著一隻落下的足將她踏成粉身碎骨,哪知竟有一隻白皙的手將她輕輕拾起,小心嗬護,這又如何不讓她心生感激。

    浮萍在水中隻能隨波逐流,李香君不幸中的萬幸是有一位對她極好的養母,這也是她在蒼茫亂世與家中大變之後唯一的安慰和依靠了,年幼的香君如一藤攀緣的淩霄花,抬眼四望,舉目瑟瑟,隻好將顫抖的身子更緊地靠在堅硬冰冷的石壁上默默心傷。

    好在她遇到了李貞麗,好在她被入選培養為媚香樓花魁。

    何謂花魁?

    花尚且還爭奇鬥豔,分一個上下高低,那麽在青樓中,姑娘們自然也分一個清濁豔俗。在青樓中,各位姑娘攏共分為三等。

    最下等卑賤的,便如那一朵朵俗豔不堪的牡丹,以色侍人,以身相獻,迎在最濃烈的春風裏,嬌笑著迎接著每一位客人,接觸著同樣是社會底層的客人,小商人、車老板兒、窮酸學子,她們迎來送往,心中的那一抹尊嚴早已在歡笑場中被磨平,她們沒有別的手段,隻有出賣自己日漸老去的容顏與肉體,來換回恩客們一枚枚不多不少的銀子,想著有一天能攢下一筆小錢,足夠自己年老時以之度日。淒涼卑賤,命如薄紙。

    這第二等的姑娘,卻如那一枝枝粉潤剔透的桃花,春風吹度,一時花開,這些姑娘就如這一時無雙的桃花一樣,也常常出一些風頭,她們通常是會寫幾首並不十分拙劣的小詞,會彈幾首十分美妙動聽的曲子,言語自是十分得體,眉目總是七分含情,姿色中上,才情優等,故為青樓中專門陪伴重要客人如官員、顯貴、才子的人選,她們平時所獲頗豐,每逢重大酒宴時,隻要小心陪護,悉心斟酌,更是能得一筆不小的禮金,她們野心勃勃,正如那不堪寂寞的桃花一樣,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能傲壓群芳,一任花魁。

    這最上等的,自是青樓中最為仙姿玉色、溫婉多才的姑娘,這位姑娘即是花魁。如果真的要將花魁比作花朵的話,那蓮花自是最為貼切。人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這清清白白、落落大方的蓮花。花魁之於青樓群女,便如蓮花之於群芳眾花,不一定比牡丹更加嬌豔,也不一定比桃花更加溫婉才情,她多的,隻是那一縷清清白白、落落大方的風骨。明明是風月場中人,明明做的是以色侍人的勾當,可偏偏就是有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白氣質在裏麵,讓人情不自禁地去欣賞,去遠觀,去膜拜,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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