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那被亂風吹拂的海棠花,隨風四處飄散;又若那被流水輕逐的浮萍,任水肆意漂泊。小香君在八歲這年遇到了一生中第一道坎坷,無路可走的香君的父親怎生也尋不到旁的辦法,無奈之下,隻好忍痛將三個兒女狠心驅散,兩個男孩送入浮世,又將八歲的小香君托給秦淮河畔的媚香樓主李大娘,囑她自生自強,而自己則窮奔天涯,奈何曾經的朱門美滿,落得個父女兩相隔,兄妹難相見。最是可憐小小香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菊花,被人突然從曾經熟悉溫暖的土地中連根拔起,粗魯地栽入了另一方土地裏,又如何叫她生出傲視寒霜的孤傲,隻能收束瑟瑟發抖的身軀,熬過凜冽的冷秋。寧靜蕭逸,一朝盡散;蕙質蘭心,落入誰家。惶惶間,可曾記得,青絲木馬,曾經相伴?

    年幼的花朵還沒等成熟開花,便被除去生存的土壤,曾經溫潤的性格是否依然充滿了對生活美好的願景,曾經開心的笑容是否依然不為這巨大的變動打擊收斂,曾經對未來的渴望是否依然存在於幼小的內心裏?花開長敗,總為秋風;楊柳飄落,亦為秋陽。

    也許是上天亦覺對此人間絕色太過刻薄,又或是香君的如斯之美感動神明,再或是為了填補香君一份久違的虧欠,上蒼假香君的父親將她托付給了李貞麗。這倒是不幸中的萬幸,李貞麗算是一個當世皆知的奇女子,香君能夠庇護在她的懷裏,總算是稍稍地安慰了一下香君父親苦悶沮喪的心情了。

    《李姬傳》雲:李姬者名香,母曰貞麗。貞麗有俠氣,嚐一夜博,輸千金立盡。所交結皆當世豪傑,尤與陽羨陳貞慧善也。香君的養母李貞麗,亦是一個當世奇女子。詩裏雲,仗義每多屠狗輩,與之相應地,勾欄煙柳之中,也每每湧出許多昂然大義令天下男子失色驚歎的奇女子。蓋因青樓女子自小就被授以琴棋書畫,詩經女訓,兼身處風花雪月、春雨秋霜的風雨場中,來往皆是當世豪富,風流才子,見識眼界自與尋常女子不同。李貞麗即為其中之甚,為人大有風月場中的義氣與豪情,所交也是當世名士才子,尤與複社才子陳貞慧十分交好。

    李貞麗對香君如親生女兒般看待,培香琢玉一般小心照顧香君,不讓她過早地接觸這些雪月風花,且並不以她婉轉嬌羞之姿,使之入芙蓉之帳,反而是盡心教授給她詩畫琴書,期望這個稚嫩的花朵早日沃出一捧馥鬱的嬌葩。正如春梅綻雪,平添了一分冷傲;亦如秋菊披霜,多了一絲嬌嬈,落到媚香樓的李香君也是性情大變,小心翼翼地不敢像從前一樣隨意顰笑走動,一言一行都要三思而行,使本來就冰清玉潤的她又多了一份能解人意、善辨心思的玲瓏剔透心,小小年紀竟大悟人間的冷暖情長,平添一份同齡女孩沒有的成熟與文靜。

    嬌楊飛長,荷花早開,幸乎?不幸乎?嬌弱的香君小小年紀便磨煉得一身深沉心思,早早成熟,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每一個陽光橫灑的午後,聽著外麵的輕蟬鳴叫著夏天的悶熱,李香君靠著溫涼的涼亭,默然不語時是否想起了童年無數美好的回憶?大雨滂沱淫雨霏霏的夜晚,聽著媚香樓簷壁下低落的雨滴,香君自傷身世,每每都是徹夜難眠。天下大勢與個人宿命就以這樣曲折的方式交織在了一起,鬱悶難解,化作一杯清泠的苦酒,逼迫著原本稚弱的香君強飲下去,一醉方休。半醉半醒之間,可曾夢回曾經?

    飛花飄落曼曼舞,夢裏亦故鄉。總是紅顏命舛,卻把頭低,淺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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