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學校的往事,最早的記憶是和二三十個同學一起,大聲唱讚美詩(接著又唱了首新的)。對當時的我們來說,要理解歌詞中深刻的宗教意義是不可能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伊曼紐1是誰,直到了解了物種演化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重新審視這段學校生活,我覺得那時候的大部分課堂時間都在學習宗教教規。那是一所小型私立學校,校長是個宗教狂熱分子。值得慶幸的是,如今這樣的學校越來越少。

    校長當時正值中年,在我們這群孩子眼裏,他就是個老頭。長著一顆禿腦袋,滿臉斑白的連鬢胡子。他身材挺拔,經常找機會跟我們講自己每天堅持在冰冷的河水裏晨泳的事,說完會立刻認真地向造物主禱告。這個習慣的確使他麵色紅潤、氣宇軒昂,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可惜,他的性格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成熟穩健。他十分嚴厲,嚴重缺乏想象力。

    這位“型男校長”每天帶領我們唱讚美詩,以此作為當天的首課。接下來,他會花一個小時講述一個宗教人物的故事。他經常從報紙上摘錄當天的新聞,用來做課堂上的素材,然後用他的宗教信仰對新聞事件進行教條式的譴責或辯護。他使用的詞語大部分來自《舊約聖經》,他的思想跟其他清教徒一樣死板。他經常在課堂上引用《聖經》原文,並要求每位學生都要在課桌上放一本《聖經》。於是,每當他開始布道,講些無聊的、假清高的話時,我們便開始偷偷翻閱《聖經》,試圖從聖書中找出一些世俗的,或與他講訴的道理完全衝突的段落——這確實是擺脫無聊的好方法。我們會熟記這些段落,上午課間休息時,我們會用充滿童真的語調相互轉述這些內容。

    他真的很令人討厭,思想狹隘,無知又無聊,想把我們培養成跟他一樣的偽君子。他雇傭過很多助教——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這些助教都很擅長阿諛逢迎,可惜沒有一個能任職超過一個學期。這些年輕的助教都宣稱自己認同校長嚴苛的宗教觀。在一次同學“互進會”上,我總算從這些助教口中,明白了該如何解讀這種“宗教觀”。那天,我們花了整個晚上閱讀一篇文章,文章中說整個龐培城連同裏麵的居民頃刻間被湮沒。有關龐培城毀滅的原因,文章中給的解釋是:上帝被一直以來盲目的偶像崇拜激怒了,於是他摧毀了整個龐培城,禍及到了城中的居民,但總的來說這對人類是有益的。年輕的助教解釋道:“後來,仁慈的上帝命令狂風驅散了龐培城的廢墟。”上帝殺死了成千上萬的居民,竟然還是仁慈的。雖然我還年幼,腦袋裏像白紙一樣空無一物,但我實在無法從那些荒唐的描述中找出一絲證據來證明上帝跟“仁慈”二字之間的關係,他的惡行簡直讓人震驚。這個貌似很瑣碎的小插曲,在我的腦海裏牢牢地紮下了根,因為它標誌著我開始與那些不斷湧來的怪誕宗教邏輯作鬥爭了。

    剛才提到的那個“互進會”,對它的會員是有一定強製性的。我們每周都要抽出一個晚上來學校出席會議,說白了就是聽某個成員朗讀某篇文章。主講人有選擇文章主題的自由,不過主持人會對文章主題進行審查。朗讀結束後,聽眾可以對主講人進行評論或批駁——這種行為是被鼓勵的。但評論的內容會受到限製,於是評定優劣的標準常常跟文章的內容是否有新意掛鉤。為了提高評論文的新意,評論者必須在限定主題內想方設法攻擊演講者及其文章。“互進會”不可避免地變成了醞釀仇恨的場所。翌日,總會有精彩的打鬥場麵在學校旁的巷子上演。我們的校長才不理會什麽法不責眾,在處理這件事情上不偏不倚,不管是參與者還是旁觀者都會挨校長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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