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得瑟這樣兒!”方成茵拿眼咧他,可是心裏卻美得要命。

“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兒,我當然有資本得瑟了!”孔聞捷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啊,當下直接抱著方成茵歡天喜地地就回家去了。

……

陳家屯。

侍衛把醉成爛泥似的孔聞敏給拖進了房中,陳清玄打發了侍衛回去,然後就陰著張臉看著在炕上手舞足蹈的男人,他一直都知道孔聞敏是個量淺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他給喝得鑽到桌子底去,可是卻哪裏知道這人醉了之後竟是這麽一副德行,剛才在馬車裏,又是叫又是笑,又唱個什麽《莊稼漢子俏花花》,饒是侍衛一路上始終一臉嚴肅、麵不變色,可是陳清玄卻知道,這侍衛此時此刻,怕是要笑得人仰馬翻呢,真是丟死人了!

陳清玄坐在椅子上看孔聞敏在炕上發瘋,也不知坐了多久,孔聞敏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外頭想起零零星星的爆竹鞭炮聲來,屋裏頭黑漆漆的,除了孔聞敏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囈語,再沒有其他的聲音,不知怎麽的,陳清玄看著炕上男人的輪廓,心裏隻生出一股子濃濃的孤寂之感來,不單單是覺得自己孤寂,也覺得這男人同樣孤寂。

他退下了身上厚重的大氅,點燃了蠟燭,一路端著燭台,去了偏房,曾經陳奶奶的寢房,如今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簡陋的家具擺設一如往昔,就連炕上的綠底撒花的床單也還在,陳清玄怔怔地看著那過分整潔的鋪蓋,半晌輕輕吐了口氣,然後將燭台放在了桌上,他則一步步朝著炕走了過去,然後坐在了炕上。

“奶奶,”甫一開口,他就再說不下去什麽了,他忙得仰起頭,想忍住眼淚,可是一瞥眼瞧見桌上的香爐祭祀之物,他又怎麽都收不住淚來,然後就捂住了臉,倒在那綠底撒花的炕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奶奶,去年,清桐出事兒,我心裏悲憤到了極點,兼又要趕著去京師趕考,都沒能好好兒陪你過個年……”

再也說不下去了,陳清玄伸手拉著那個露著棉絮的破枕頭進了懷裏,直哭得渾身上下都抽搐不已。

他早就想這麽大哭一場了,早就想了。

隻是他卻輕易哭不得了,他如今再不是什麽無人問津的酸秀才了,他是大周一品大員,是多少書生的表率,又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他身上更擔著鍾明巍和美芽的信任,所以他不能哭,不能跌了大周朝廷的顏麵。

可是此時此刻,在這件簡陋又局促的房間裏,他可以盡情哭,盡情地宣泄內疚、虧欠、自責、茫然、苦悶……各種心情交織出來的複雜情緒,在這裏,他不是什麽禮部尚書,他隻是一個痛失至親、茫然不知去路的孩子。

……

哭夠了,陳清玄靜靜地在炕上躺了好一會兒,聽著外頭越來越響、越來越多的鞭炮爆竹聲,他緩緩地坐了起來,然後去外堂洗了把臉,又回了寢室中去,甫一推開門,濃重的酒氣撲鼻而來,陳清玄倒是沒剛才覺得反感了,他一步步走過去,蹲在炕前,看著男人沉睡著的一張臉。

這張臉,對他來說無疑是熟悉的,可是這時候麵對麵的看著,陳清玄心中又生出了些許陌生和感慨來,原來孔聞敏也哭了,從眼窩到鼻翼的淚痕,那麽明顯,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哭的,更不知道他在哭什麽,陳清玄投了帕子過來,輕輕地給他擦著臉,正擦到嘴巴的時候,就聽到帕子底下又發出一聲沙啞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