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半晌,鍾明巍忽然開了口,他側過臉去看美芽,一邊緩聲道,“那天晚上,表姐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說……”美芽甫一開口,又頓住了,她腦中都是靜慧柔和又解脫的笑意,耳畔都是靜慧的淡淡的聲音——

“他的世界,不缺一個癡情又愚笨的女人,倒是一直都該有一位陪他成長、和他共度難關的親人,丫頭,我永遠都是你和明巍的表姐。”

美芽知道靜慧這話的意思,也知道靜慧這麽多年來,努力保住這份不得見光的歡喜、所承受的苦澀和絕望,時至今日,靜慧找到了她的寄托,有了她的歸宿,即便這並不是她最好的歸宿,而鍾明巍,這麽多年來,作為靜慧心底最溫柔最苦澀的牽絆,到如今,靜慧選擇徹底放下了,美芽當然得成全靜慧,也會盡自己最大可能、讓靜慧在鍾明巍的心裏留一個自在灑脫,因為靜慧也是她的表姐啊,也是她想用心保護的親人啊。

“表姐她說了,她想開了,想離開京師,想回到五台山,過清清靜靜的日子,”美芽含笑繼續著剛才說了一半的話,“她還說了,她永遠都是咱們的表姐,永遠都是咱們的親人,讓你多記著她的好兒,還有就是,不要為她難過。”

“她的好我都會記得……”鍾明巍沉聲道,一邊朝前傾著身子,把腦袋靠在了美芽的身上,然後疲乏地閉上眼,後麵的半句話,他沒說出口,可是他知道美芽一定能猜到。

“明巍,別難過了,”果然,美芽開口道,一邊伸手環著男人的後背,一邊柔聲道,“表姐比咱們更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也知道什麽樣的生活方式才最適合自己,”頓了頓,美芽又輕輕道,“其實,咱們難過是因為明知道表姐為咱們付出良多、可咱們卻並不能為表姐做更多的事兒。”

是啊,多少難過是出於內疚,多少補償又是出於虧欠,靜慧她看得很透,所以她選擇了離開,把難過留遺憾給了鍾明巍,她不是有心要懲罰鍾明巍,她是沒辦法接受來自鍾明巍的補償,這半生,為了個男人飽受血雨腥風,她過得實在太累了,如今,她終於跳出了那一池泥淖,她隻想找個清靜的地兒安安生生地過著下半生,她不年輕了,不再有奢想,也不再有追求,隻想好好兒地做一回自己。

是的,做自己,不再是誰的私生女,不再是誰的影子,也不再是誰的表姐,她隻想做一做自己。

……

孔聞敏回到小院兒的時候,陳清玄正在窗前看書,瞧著他一身都濕透了,還那麽閑庭信步地在雨裏走著,陳清玄忍不住就皺了皺眉。

“清玄,我跟你說啊,你現在的名氣可大了去了,這幾天我人外頭,耳朵裏頭可都是灌滿了你的名字還有你那篇什麽……哦,叫《真龍天子說》,”孔聞敏進了房來,一邊大喇喇地解著扣子,一邊頭也不抬地道,“現在一提到你的名字,誰人不豎大拇指啊?哪個不誇你是大周朝的脊梁骨啊?還有人說,你這大狀元都能比肩丁老爺子了,嘖嘖嘖……你幹什麽?”

孔聞敏正說的起勁,被人兜頭丟了個帕子過來,忙得伸手拿在了手裏,就瞧著正一臉嫌棄地看著他腳底匯出的一小攤水漬、轉身就走的陳清玄,孔聞敏心裏登時就不痛快了,一邊嘟囔著道:“才回家就嫌棄我?什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