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趙如海給兩人搬了繡墩進來,鍾明巍和美芽落座,趙如海又給兩人上了茶,然後房中就是安靜了下來,興許是安靜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誰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鍾之衡端坐在上位,端著個茶碗,低著頭攏茶,鍾明峨也這麽安靜地坐著,也那麽慢吞吞地攏著茶,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倒是美芽身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了,頭一次麵聖,她自是繃著的,也不敢怎麽放鬆,就那麽筆直地坐著,自然茶是絕對不敢喝一口的,倒是瞧著鍾明巍已經有滋有味兒地喝了大半杯了。

“這茶怎麽樣?”鍾之衡忽然冒出來了一句,這話自然是問鍾明巍的。

“回父皇的話,茶很好,”鍾明巍放下茶碗,一邊看向鍾之衡,一邊緩聲道,“應該是明前茶,馥鬱鮮濃,唇齒留香。”

換做是從前,鍾明巍是斷斷不敢這麽平心靜氣地和鍾之衡說話的,從前每每和鍾之衡獨處,他莫不是提心吊膽謹小慎微,生怕說錯了一個字,惹得龍顏震怒,可是現在他卻似是變了個人,或許是因為心態不一樣了,並不需要從鍾之衡這裏討東西了,所以也就不再那麽忌憚了,又或許是因為,鍾之衡已經老態畢現了。

是的,鍾之衡蒼老了很多,灰白夾雜的頭發,皺紋密布的一張臉,還有昏黃的雙目,無不在顯示著他的衰老,其實早前兩個月前,鍾之衡還不是這樣的,可是自從那一日在禦書房暈倒、再醒來之後,鍾之衡就開始迅速地衰老了,秦律為此急得頭發比鍾之衡白的更多更快,日日三趟地朝禦書房送湯藥,鍾之衡喝了兩天也就不喝,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畏懼衰老的,可是等真的開始衰老了,他倒也沒覺得多害怕了,反倒還覺得很坦然。

又是半晌無語,頓了頓,鍾之衡這才又開口:“在寧古塔,你都喝的什麽茶?”

這下子鍾明巍倒是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鍾之衡竟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竟有些答不上來,美芽在一旁看著著急,有心要推一把鍾明巍,偏生兩人之間還又二尺寬的空當,美芽擔心鍾之衡生氣,當下就硬著頭皮道:“回萬歲爺的話,郡王春夏之時愛喝茉莉花,到了秋冬,大都喝臣妾炒的大麥茶。”

“大麥茶?”鍾之衡的目光落在了美芽的身上,“你是怎麽炒的?”

美芽剛才心急之下這才替鍾明巍答話,這時候瞧著鍾之衡又來追問自己,當下就嚇得不敢吱聲了,忙轉頭看向鍾明巍,已經是一臉要哭的表情了。

“不過是鄉野粗茶淡飯,不值得一提,”鍾明巍道,一邊沉聲跟鍾之衡道,“父皇,若沒有其他的事兒,那兒臣就先去祭拜太後了。”

“也好。”鍾之衡點點頭。

“是,兒臣告退。”當下,鍾明巍和美芽起身,躬身就退下了。

鍾之衡看著鍾明巍微微跛著的那條腿,嘴唇顫顫了,似乎是有話要說,可到底直到鍾明巍和美芽退了出去,他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

“我剛才是不是特別丟臉?”直到走下台階,瞧著四下無人,美芽這才泄氣地跟鍾明巍道。

“怎麽會?”鍾明巍忍不住笑了,伸手整了整美芽身上月白雙繡對襟宮裝,頭一次穿這麽華貴的衣裳,美芽舉手投足都有些不大自在,“你可比我從前強多了,從前在父皇麵前,我是連大氣兒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