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崇武就站在行宮門口,比大門兩側的石獅子都站著還要筆直,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屋簷下兩個一溜碩大的紅燈籠,可是一顆心都緊張地要蹦出來了,他嘴唇輕輕地顫抖,發出的聲音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一、二、三、四……”

等他數到一百八八的時候,高誌奇才從行宮裏小跑著出來,廖崇武忙得就迎了上去,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郡、郡王爺他……”

“廖大哥,郡王請您進去。”高誌奇含笑道,當下引著廖崇武進了行宮。

……

寢殿。

廖崇武推開門進來的時候,鍾明峨正坐在軟榻上看書,他應該是剛剛沐浴過,月白色的中衣鬆垮垮地穿在身上,一頭濕乎乎的頭發就那麽披散著,聽見了開門聲,他的手驀地一顫,手中的書本險些掉在了地上,可是他還是牢牢地握住了,他沒有轉頭去看來人,可是他卻早看不進去那書上寫著什麽了,倒是他的餘光時時刻刻都黏在來人的身上。

“屬下見過殿下,”廖崇武行至鍾明峨麵前,雙膝跪地,一邊磕頭,一邊不錯眼珠地盯著露出來的那一截白皙的腳踝看,黑色的緞子鞋麵隻把他的腳踝襯得似白玉一般,廖崇武單單瞧著那一片柔白,就已經有些喘息不過來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沙啞得厲害了,“屬下恭請殿下金安。”

“起來吧,”鍾明峨終於放下了手上的那本書,他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他看著廖崇武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廖崇武眼中掩飾不住的思念和焦渴,他忙得就扭過了頭去,一邊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一邊指了指對麵的鼓凳,“別杵著了,坐吧。”

“是,多謝殿下。”廖崇武有心想把凳子朝前挪一挪,好離鍾明峨近一點,他自是不可能對鍾明峨做出什麽逾矩的舉動來,可是近一點兒卻能聞到更多鍾明峨身上的氣息,隻是他瞧著鍾明峨臉上的沉默,到底也沒挪凳子,就那麽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相對無語,廖崇武一眨不眨地盯著鍾明峨看,鍾明峨則一直低著頭看手上的茶盞,其實茶盞又有什麽好看的呢?隻是他卻根本不敢抬頭,怕對上廖崇武熾熱的眼神,更怕讓廖崇武看見他沒出息的眼淚。

他是真的沒出息,自得了旨意知道自己將去皇陵的時候,他就開始沒出息了,這幾日別提過得有多熬熬煎煎了,這一路上自是奔波勞苦,可是他的心氣兒卻高,似是他從來都是個活死人,隻有這時候才活得這般鮮明生動起來,離皇城越遠、離皇陵越近,他就越發沒了出息,今兒遠遠地瞧見了巍峨壯麗的皇陵,他的一顆心幾乎都要破膛而出,隻是,他怎麽能這樣呢?

他是堂堂從一品惠郡王啊,還是……還是即將要當爹的人了,他怎麽能為了一個男人這般不管不顧?

所以,他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去皇陵,而是直接來了行宮,他把自己泡在冷水裏,努力讓自己清醒,可是聽到高誌奇進來稟報,說是廖崇武求見,他還是瘋了,他著急忙慌地出了浴池,顧不著擦趕緊身子,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就趕了過來。

然後,自打推門聲傳來,他的眼睛就濕了。

他從來沒想過,廖崇武對於他意味著什麽,可是這個時候,他卻清楚地知道,廖崇武對他來說,就是這一生所有的喜樂源泉,沒有廖崇武,他或許可以過得平順尊貴,可是注定這一輩子都隻是個活死人,隻有廖崇武,才能讓他歡喜,讓他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發絲兒都能冒著快樂。

“殿下,您瘦了。”半晌,廖崇武先開了口,他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今時今日,他不過是個區區守皇陵的侍衛,和堂堂從一品郡王又有什麽可說的呢?可是他心裏卻憋著數不清的話想跟鍾明峨說,隻是他又不知道從何開口,也是,麵對著鍾明峨,他從來都是笨嘴拙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