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眼看著美芽就要成親了,準新娘不在家裏好好兒住著,竟大半夜地要重找地方住,這實在是蹊蹺。

美芽低著個頭沒吭聲,陳清玄隻覺得這裏頭怕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隻恨自己嘴太快,當下就要轉個話題,卻見美芽抬起了頭:“陳先生,我有點兒困了。”

“哦,那我送你回房,”陳清玄忙得道,一邊陪著美芽進了偏房,一邊點燃了蠟燭,滴了蠟油把蠟燭固定在桌子上,一邊跟美芽道,“這房間你從前住過,現在還住這裏吧,挺方便的。”

“行,多謝陳先生了。”美芽點點頭,坐在了椅子上,耷拉個肩膀,說不出的疲倦。

陳清玄還從來沒見過美芽這幅模樣,美芽一向風風火火,做事手腳麻利得很,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憔悴疲累過,陳清玄難免就有些擔心了:“丫頭,你是不是有心事?”

“陳先生,我想睡了,”美芽抿了抿幹澀的唇,頓了頓,然後又小聲道,“謝謝你願意收留我。”

是啊,美芽真的特別感激陳清玄,自從來到了寧古塔,那座半山腰的不大的宅院,就是她的家,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家啊,她愛惜又依戀著,再怎麽簡陋破爛,她也住著踏實又舒心,隻是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那個家竟沒有自己的落腳地,她這才猛然發現,偌大個寧古塔,除了陳清玄和陳奶奶,怕是再沒有人願意收留她了。

“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陳清玄聽美芽這麽說,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兒,當下也不便在房中多留,陳清玄囑咐了美芽早點兒休息,然後就出了房。

隨著“啪嗒”地一聲關門聲響傳入耳中,美芽整個人爛泥似的趴在了桌子上,強忍了這麽久的眼淚,到這時候才決堤而下。

美芽是個好哭的,平時動不動就掉眼淚,不管是高興還是激動,亦或是難過,總會不爭氣的紅了眼睛,美芽一直覺得挺丟人了,可若是在鍾明巍的麵前,她其實是不怕丟人的,所以在鍾明巍麵前,她總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心緒,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小聲涕泣,又或者是抽抽搭搭,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悲傷到了極點,是哭不出聲的,就像此時此刻,她的袖子都被眼淚泡濕了,可是卻沒有一絲聲響。

……

陳清玄回到了房中,卻再也看不下去手裏的書了,眼看著就要鄉試了,白日裏要和陳奶奶下地勞作,隻有晚上才有時間看書,他夜夜都苦讀到深夜,隻是這個晚上注定是要荒廢了的。

陳清玄把手中的書放下了,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想著白日裏美芽的歡喜羞赧,又想著剛才美芽掩飾不住的疲乏憔悴,越想越是不安,他煩躁地把書丟在了桌上,到底是坐不下去了,他提了壺熱茶,輕手輕腳地去了偏房,站在門外,輕輕地敲了敲門:“丫頭,你睡下了嗎?”

半晌都裏頭都沒個回應,除了院中各種蟲子的叫,陳清玄卻覺得美芽肯定沒睡,隻是不願意說話,陳清玄難免就更擔心了,頓了頓,他又輕聲對著門縫道:“丫頭,你要是不痛快大可以跟我說,別一味兒憋在心裏呀。”

半天也沒得到美芽的回應,陳清玄就更加確定美芽心裏有事兒了,難免心裏就著急了起來,隻是美芽不肯說,他自然也不會強迫,他在房門外站了一會兒,然後就隨手搬過牆角的小圓凳子坐在了窗戶下頭,雖然美芽不願意和他傾吐心事,可是他卻願意陪著美芽,再說了,他也擔心著倔脾氣的丫頭別做出什麽傻事兒來了。

……

龐毅匆匆忙忙返回去的時候,小安氏一個人站在院裏,凍得臉都發白了,饒是已經進五月了,可到底還春寒料峭著,尤其還是這大晚上的,小安氏在院中站得腿都麻了,瞧著龐毅進來,忙得小碎步迎了上去,一邊小聲道:“你……你怎麽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