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謝陳先生了,”龐毅大喜,倒不是覺得背著鍾明巍累,而是有驢車坐,自然省得鍾明巍吹風挨凍了,當下龐毅跟鍾明巍道,“爺,我先把您放在外堂,我先隨陳先生去牽驢車過來。”

“我進屋坐會兒。”鍾明巍指了指對麵那扇緊閉的房門。

“成,我去開門。”陳清玄一怔,當下忙得過去給兩人開了門,房內一片漆黑,陳清玄要去點蠟燭,卻被鍾明巍給製止住了。

“我坐一會兒就走,就別擾了她歇息。”鍾明巍小聲道。

“是。”陳清玄忙得道。

當下龐毅摸著黑,總算是走到了炕前,把鍾明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剛才從陳奶奶的口中,他已經知道鍾明巍這一次什麽會拖著殘腿下山,又為什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自然也知道這炕上睡著的人是誰,他心裏難免有些嘀咕,殿下一向對女色不怎麽上心的,怎麽卻對偏偏這位段氏女,這般情深意重呢?若殿下和段氏女感情真的好成這樣,那到時候小安氏又要如何自處呢?若是段氏女容不下小安氏,那小安氏又該怎麽辦呢?

隻是也容不得他多想,當下他就隨著陳清玄去後院牽驢車去了。

兩人出去了,黑暗的房間裏,就隻剩下了鍾明巍還有沉沉睡著的阿醜。

“丫頭……”鍾明巍輕輕道,一邊輕輕隔著棉被摩挲著阿醜,這丫頭側著身睡呢,和從前一樣,把自己蜷縮成個大蝦仁似的,隻是若是他在身邊的話,這個大蝦仁就會慢慢地展開,然後扭股糖似的黏在他的身上,每晚他都要被熱醒一兩次呢,隻是他一點兒都不惱,非但不惱,還會把懷裏的大蝦仁抱的更緊一點兒。

他知道這丫頭從小沒爹沒娘的,瞧著是沒心沒肺的,其實特別沒有安全感,這一點,他其實和她一樣,三十幾年了,都改不掉蜷縮成一團、小孩子的睡姿,他自己一直都覺得挺難為情的,連帶著多少年了,從來都不願在後宅過夜,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不願暴露自己的弱點,這是一種下意識地自我保護,也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怯懦,直到有一天,同樣把自己縮成一個大蝦仁的小丫頭,在他的懷裏迷迷糊糊地展開了,那麽一刻,鍾明巍忽然就熱淚盈眶了,多少年午夜夢回時候的不安和惶恐,在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他哆哆嗦嗦地展開了手腳,緊緊地擁抱著這個為自己展開的小蝦仁,他是這小蝦仁的港灣,這小蝦仁也是他的港灣啊。

而此時此刻,這丫頭又蜷縮成了蝦仁,鍾明巍一下一下輕輕地揉著她的後背,一邊俯下身,湊到阿醜的耳邊,輕輕道:“丫頭,別害怕,我在呢……”

被窩裏的丫頭翻了個身,睡平了,一邊卻又不滿地又嘟哼了哼。

鍾明巍忍不住笑了,太黑了,他什麽都看不到,卻也能想象出來這丫頭必定是嘟囔著個嘴老大的不樂意了,當下,他一路摩挲著,總算摸到了阿醜的臉,然後就俯下身,湊了過去,兩幅幹澀的嘴唇碰在一起,其實感覺並不是多好,像是兩塊摩擦著的陳皮,苦澀遠大過甘甜,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這是他的小姑娘啊,是差點兒要了他命的小姑娘啊。

被窩裏的小丫頭不哼哼了,然後就“嘿嘿”地笑了起來,似是做了一個很甜很甜的夢,一個轉身,又翻到了另一邊,繼續沉沉地睡著。

“爺!”龐毅在門口輕輕地喚了一聲。

“丫頭,好好兒地養著病,等著我來接你,”鍾明巍扶著阿醜柔順的發,輕聲道,“一定要好好兒地養病,乖乖地喝藥,要聽話啊,要不然,到時候我就打你了。”

“爺!”龐毅又喚了一聲,他有點兒著急,怕鍾明巍一直這麽坐著,會壓著傷口,剛才他就瞧著才換好的紗布都微微滲著血絲呢。

“進來背我。”

“是。”龐毅忙得推門進來,背著鍾明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