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明巍看著麵前那個毛茸茸的腦袋,還有“劈裏啪啦”低落在被褥上的眼淚珠子,一時間,心酸得實在厲害,他有心想說點兒柔軟的話來安慰這個足足比自己小了十六歲的丫頭,但是開口的話,卻是硬邦邦地一句:“你走吧。”

“你讓我去哪兒?”阿醜驀地抬起頭,一臉淚痕交錯,她難過悲傷委屈到了極點,梗著個脖子賭氣道,“我穿著喜服進了你的門,那就是你的人了,你現在讓我去哪兒?”

“去哪兒都好,總之別留在這裏,給我這個活死人做陪葬。”鍾明巍輕輕地歎息道,他又閉上了眼睛,原本最是冷硬的帝王心腸,可是這時候麵對著這個丫頭淚眼汪汪的一雙眼,他竟然心疼得厲害。

“他們說了,我就是跑斷了兩條腿我都跑不出去這寧古塔,要是被抓回來了,我就沒命了,”阿醜扁著嘴巴,一邊抹著眼淚兒,努力把委屈咽進肚子裏,一邊梗著脖子道,“反正都是個死,與其死在外頭,還不如留在這裏給你陪葬。”

“你到底懂不懂事兒?你留在這裏給我這麽個半死不活的癱子陪葬做什麽?你不是想要個家嗎?那你去哪兒找不到好兒郎?你們可以好好兒地廝守終生,生兒育女,這才是你要的家,你又何苦在我個活死人的身上浪費時間?”鍾明巍煩躁地睜開眼,看著那雙紅彤彤的眼睛,他就不明白了,那麽瘦小的一個丫頭,怎麽就那麽倔呢?

“我願意,我做下人慣了,天生就是喜歡伺候人,就是想伺候你,”阿醜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紅了,她忙得把眼別開了,頓了頓,然後裝出一派輕鬆自在,“總之,我是醜女,你是癱子,咱們正好半斤對八兩,那就誰也別嫌棄誰。”

鍾明巍牽了牽唇,沒有再說話,閉上了眼。

阿醜也沒期待他再說什麽似的,瞧著他又閉上了眼,當下她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然後收拾了碗筷出去了,夥房裏的那小半碗白粥已經涼透了,阿醜沒怎麽在意,就著那一小碟子的醃菜,把那剩下的白粥喝了個幹淨。

緊接著就是洗鍋,然後從院中的井裏打來水,足足燒了兩大鍋熱水,水燒開了,她又躡手躡腳地進了正堂,直到這時候,阿醜才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地方,正堂裏頭空無一物,左手邊就是鍾明巍居住的寢室,右手邊是一間偏房,阿醜進了偏房,裏頭亂七八糟地放著幾個大木箱子,阿醜把那箱子給打開,甫一打開,阿醜就趕緊捂住了口鼻,裏頭的黴味很重,阿醜皺著眉把裏頭的衣服和兩條被子都給倒了出來,衣服和被子都長了黴了,瞧著款式大小應該是鍾明巍的衣服。

阿醜看著那上頭的斑斑黴跡,有心想把衣服給丟了,可想著鍾明巍光溜溜的模樣,到底還是沒舍得,她把那些衣服棉被都抱了出來,然後又把那幾隻大木箱也抬了出來,放在院子裏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