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會聽到她的哭聲,但是竟沒有,我身後的她比池中漣漪還沉默,我所能感知的隻是她執著的目光,一直鍥而不舍地追隨著我。在轉入一彎水道前,我終究忍不住有一回顧,見她仍怔怔地麵朝我的方向,但眼中神色似香火燃過,惟餘一片灰暗冷燼。

    我躲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直到宮門關閉、夜幕降臨後才出來,前往鄧都知的居處找他,問公主今日的情形。

    鄧都知道:“泛舟回來後公主並沒哭鬧,隻是許久未說話,拜別官家回宅子之前才開口問官家:‘是爹爹不許懷吉跟我回去麽?’官家沉默著不回答,皇後便在旁邊好言相勸,說了一番你如今不便再回公主宅的道理,公主也沒有反駁,很安靜地回宅中了。苗娘子不放心,讓看著公主長大的提舉官王務滋跟公主回去,再好好勸慰公主。現在他們已出宮多時,想來也不會有事,等務滋回來,你再問他罷。”

    王務滋回來得比我預想的早了許多。他應該是在宮門開啟的那一刻就衝了進來,那急促奔走掀起了殿閣間的忙亂氣氛,沉寂已久的後宮又浮生出一片嘈雜聲,湧入了我封閉的小窗。

    我本就一夜未眠,聽見外麵喧囂即起身開門去看,正撞上匆匆從福寧殿方向趕來的王務滋。

    “官家讓你快去公主宅,”他一把抓住我,喘著氣說,“快!公主,公主在放火燒宅子,模樣癲狂,誰也攔不住!”

    我立即朝外狂奔,在宮門前躍上小黃門備好的馬,向久違的公主宅馳去。

    尚未靠近,便見公主宅方向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我揚鞭策馬直馳到公主妝樓前,那裏早已聚滿奴仆婢女,一些人端著水,大缸小盆地都往烈焰飛舞的樓上潑,還有一些在往樓上跑,和此前已在那裏的人一起,試圖接近立於闌幹中間的公主。

    看這火勢應該是延續許久了,妝樓一側已燒了個大半,公主就站在火光邊緣,披散著一頭烏發,手持一支原本用來逗弄貓兒狗兒的沉香麈尾,那麈尾一端原係著一段孔雀羽毛,現在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跳躍在沉香枝頭的橙紅色光焰。

    我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去,見公主正揮動著沉香枝指向試圖靠近她的人。

    “還我懷吉!”她一字一字,不疾不徐地對每一個人說。肆虐的火光為她蒼白的臉鍍上了一層胭脂色,她飄揚的長發和絲質衣袂有與烈焰相觸的趨勢,而她渾然不顧,麵朝眾人,卻眸光渙散,視若無睹,隻知道把燃燒著的沉香枝當作可以倚仗的武器,直指麵前所有假想的敵人,固執地重複著她唯一的要求:“還我懷吉!”

    隻要有人稍微向前移步,她便振臂一揮沉香枝,讓火焰綻放出更豔麗的花,而令人驚懼的是,她身披的大袖衣裙左側有一泊油漬,散發著植物芬芳,應是她刻意潑灑的竹荷頭油。隻要有一點星火落在那片油漬上,她便會被烈焰吞沒。這便是眾人遲疑著,難以製服她的原因。

    我奮力撥開人群,讓自己現身於她麵前。

    “公主。”我努力微笑著,保持平和的表情,讓自己呈現出她最熟悉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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