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宰執聞之色變,惟文彥博容止平和,但問今上:“陛下何出此言?”

    今上撫胸,急促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他們與大臣……密謀,要讓十三……做皇帝……”

    當說到“與大臣密謀”時,他恍恍惚惚的目光不經意地掠至文彥博一側的富弼身上。富弼一凜,唇動了動,似欲說什麽,但那話語終於還是未能出口,他最後朝今上垂目欠身,保持沉默。

    “他們想……殺了我……用針……用針刺入我腦中……”今上語音越來越弱,身體也不住向下滑,左右內侍忙上前攙扶,而後今上閉著雙目,呈半昏迷狀態,口中囈語喃喃,皆零碎紛亂不成句。

    文彥博命人先扶今上入內東門小殿休息,再傳太醫,然後一顧麵前眾人,問此間緣故。我見張先生默然不語,便趕在石全彬等人開口前對文彥博說:“適才官家暈厥,尋常投藥灼艾法無效,張先生建議以針刺腦後穴位,眾太醫不敢行此術,張先生為免延誤治療時機,才自薦施針,並非如官家所說,是欲傷及龍體。”

    一旁的安定郡君亦證實:“確實如此。張先生施針片刻後,官家醒來,側首看見張先生正拈針要刺他頭部,便很驚惶,把腦後紮著的針拔了,迅速起身,持刀相向……可能誤以為是張先生……”

    她於此止住,未說下去,但語意已很清楚。文彥博沉吟,再問清河郡君:“是這樣麽?”

    清河郡君頷首:“不錯。針灸之前,張先生不許人掩宮門,若有異心,當不會如此坦然。”

    清河郡君一向溫厚良善,侍奉帝後態度恭謹,與其姊大大不同。如今聽她這樣說,我亦稍感安心。

    清河郡君又朝文彥博一福,道:“官家違豫日久,望相公為天子肆赦消災。”

    文彥博亦向她一揖:“這是宰臣職責,彥博敢不盡力!”

    然後,文彥博轉朝張茂則,道:“以後侍奉主上,勿令他看見金石兵刃,針灸用的針也暫且收好。”

    張先生惻然一笑,未曾答話。

    此時有內臣自殿內出來,對文彥博道:“官家又在喚相公。”

    於是文彥博與其餘二府官員皆入內麵聖,而適才扶今上進殿的石全彬則又出來,直直地走到張先生身邊,道:“適才官家指你謀逆,雖此事未必屬實,但為避嫌疑計,平甫可否容我等往你居處一觀?”

    這意思是要搜查張先生居處,看是否有謀逆的證據。

    武繼隆見張先生仍沉默著,便也對他說:“我們共事多年,自知你當不至此,但官家既那樣說了,宮中人多嘴雜,難免有妄加猜議的。最好還是讓我們去看看,將來若有人胡說,我們也好為你辯白。”

    張先生僵立於蕭瑟寒風中,目光散漫落於前方不確定的某處,良久後,才開了口:“茂則但憑二位都知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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