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先生那清和雅靜的居處而言,此番搜查無異於一次空前的浩劫。二位都知帶來的小黃門翻遍了房間每一個角落,以至滿地狼藉,淩亂不堪,沒有一件什物還在它原來的位置。

    不過他們沒有找到一件足以證明張先生有謀逆之意的證據。本來我擔心他們會翻出一些臣子的章疏副本,或者那卷廢後詔書,但也沒有。

    轉念一想,自遷領禦藥院之後,張先生跟隨官家上朝,大小政事皆聽得清楚,原無必要再存章疏,而那卷詔書,張先生想必已倒背如流,平賊一事後他越發謹慎,應該也不會留在房中。

    其間搜到臥室時,石全彬曾發現三個加鎖的大箱子,要張先生打開,張先生卻不願意,說:“茂則敢以性命保證,這裏麵隻是些私人物品,絕無違禁之物。”

    石全彬根本不信,見張先生執意不開,即命人強行撬開鎖,衝上去查看,旋即失望——其中所藏的,隻是千百卷寫滿字的紙張,隻字片言,不像尺牘那樣具體言事,沒有明確的意義,皆作飛白書,功力不等,紙張新舊不一,應是練字之後留下的廢紙。

    石全彬猶未死心,把每一卷都展開看過了,卻還是沒發現有任何謀逆之語。於是,隻得朝張先生勾了勾嘴角:“原來平甫亦愛翰墨。”

    一無所獲之下,抄檢的人搜去了張先生房中所有的刀刃利器,包括裁紙用的小刀和針灸用品,最後石全彬說了聲“得罪”,即揚長而去。

    待他們走後,張先生彎下腰,開始一卷卷地重新將那些飛白殘篇收入箱中。我和他身邊的小黃門從旁相助,四五人一齊動手,卻也過了數刻才完全收拾好。

    我們欲繼續為張先生整理被翻亂的什物,他卻擺首,道:“我乏了,想休息一下。你們先回去罷。”

    他麵色暗啞,兩眸無神,確似疲憊之極。我們遂答應,退出屋外讓他休息。

    我準備回去,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見張先生正自內關門,手扶房門兩翼,在合攏之前,他側首朝中宮的方向望去,目中淚光一點,意態蒼涼。

    我一怔,隱隱覺得此中有何不妥,卻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何感覺。最後還是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行至內東門下時,上方忽有什麽東西墜了下來,打中我的襆頭之後滾落於地。我垂視地麵,看見一小塊泥狀物,再抬頭觀望,發現那是門廊梁上舊年燕巢散落的燕泥。

    就在這刹那間,我悚然一驚,立即掉頭,飛速朝張先生居住跑去。

    他房門緊閉,我高聲呼喚而不見他應聲,於是更不敢耽擱,退後兩步,縱身一踢,破門而入。

    奔至內室,果然見到了我猜想的結果:梁垂白練,而張先生頭頸入環,已懸於梁下。

    我當即上前,一麵托抱住他雙足一麵揚聲喚人來。周圍內侍頃刻而止,見此情景皆是大驚,忙七手八腳地把張先生解下,扶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須臾,見張先生咳嗽出聲,大家才鬆了口氣。待回過神來,又有人跑出去找太醫和通知在內東門小殿的宰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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