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沒再問公主關於《漁家傲》的事,但毫無疑問地,那闋詞一定送到了曹評手中。她會設法做到,或許通過曹二姑娘,或許命張承照傳遞——他總是會全無原則地竭力做一切可以討好公主的事……想到這裏,我有些鄙夷自己:其實我為公主續詞不也是件無原則的事麽?明知道她與曹評不會有結果,任其發展會很危險,卻還是這樣為她推波助瀾。

    我難以解釋自己的行為,也不願深想,怕探尋下去,會觸到自己無法接受的原因。

    這年十二月,今上決定車駕幸學,即駕幸朱雀門外的國子監,祭祀孔子、視察學舍並聽講書官講經。

    國朝崇尚儒學,注重生徒教育,這是個每年都會舉行的儀式,但這次,公主竟然提出隨行前往,去聽著名的國子監直講胡瑗講經。今上立即回絕,稱女子入國子監祭祀聽講前所未有,萬萬不可行。公主再三央求,說可以不參加祭祀儀式,而且車駕幸學,皇帝所到之處皆有禦幄遮蔽,聖駕歇泊之所又設禦屏與黃羅幃帳,若隱於其中,不必擔心被人窺見,講經時她坐在禦屏後麵,不讓人知道就是了。

    今上仍擺首不允,公主嘟嘴盯著父親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黯然道:“女兒此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未能生為男兒身,在名師指導下學習經義韜略,為日理萬機的父皇分憂。”

    這一語正中今上心病,他眼圈倏地紅了,悄然側首點拭眼角後,他終於鬆了口:“好罷,你隨我去。但行動舉止一定要謹慎,切勿失禮於文宣王位前。”

    胡瑗是國朝最著名的夫子,現任國子監直講,平時主管太學,學生多達三四百人,凡講學,常有外來請聽者,最多時甚至會達上千人,講殿內坐不下,生員們便在戶外站著聽。他教人有法,弟子中登科及第者眾,近年來禮部所取的進士,十有四五是他的學生。而這些學生衣服容止往往相似,以致行於道上,觀者雖不相識,但一顧即知他們是胡瑗的弟子。

    但公主此番堅持要前去聽講,應該不是真想一睹胡瑗名師風采。

    國朝京師官辦學府分兩處:國子監和太學。太學招收八品以下官員子弟及庶人之俊異者,國子監則為七品官以上子孫求學受業之所——而曹評,是國子監生員。

    那日今上果然攜公主同往國子監,乘輦入門後,便讓公主先去後殿歇泊處休息,然後今上升正殿,詣文宣王孔子位前,三上香,跪受爵,三祭酒,再拜。一一禮畢後才入幄更衣。

    公主這日穿圓領青衫,戴漆紗女巾冠子,打扮得毫不張揚,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女官,且又行走於禦幄中,因此倒未引人注目。

    今上換了冠帽,穿紅上蓋罩衫,加玉束帶,著絲鞋,再升講殿正堂坐,其後有禦屏,公主便坐於禦屏後,我侍立於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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