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叫一聲,倉促之下潑翻的茶湯打濕了衣裳亦不顧,匆匆撲來就要搶我手中紙。我淺笑著,一壁招架一壁繼續看。

    很明顯,她是在填和曹評的詞。那紙上寫著的,是一闋未完成的《漁家傲》:

    倚夢複尋梅苑路,上林花滿胭脂樹。坐看白鷳天外舞,朝又暮,歌罷問君歸何處。

    數載斷弦知幾杼,樂章吟破三更鼓……

    見她還在努力地爭奪,我朝她一笑:“別搶了,公主大作,臣已拜讀。”

    她這才泄氣,停手不爭了,悶悶地坐下來,有幾分惱怒,亦有幾分羞澀,她扭頭朝一側,賭氣不看我。

    我重又細讀一遍她的詞,再看她生氣的樣子,漸覺自己適才舉動太過無禮,遂和顏對她說好話:“公主這詞寫得不錯呢,臣默誦之下,但覺含英咀華,餘香滿口。”

    她瞪我一眼:“一看你的笑就知道你這話說得沒誠意。”

    這句話引出了我真正的笑意。我溫柔地注視她,但覺她輕顰淺笑無處不動人,連那瞪人時的小白眼都是極可愛的,所以,被她鄙視嗔怨著都成了件幸福的事。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我臉花了麽?”她問,很不放心地,用手摸了摸臉,結果倒真把手上的墨跡沾了些到臉上。

    “嗯,是有一點。”我說,然後牽出自己白色中單潔淨的袖口,為她拭去那點汙痕。

    這個動作化解了她惱怒之下對我產生的敵意,她垂下兩睫,很忐忑地問我:“我的詞,還是寫得很糟糕麽?”

    我搖搖頭,鼓勵她:“現在寫得比以前好多了。”

    她很開心地笑了。我亦隨她微笑,再指那張展開的紙:“繼續寫完罷。”

    “唉,”她頹然歎氣,“後麵幾句怎麽想都不滿意,所以寫到這裏就停下了。”

    “又在考慮選圓芋頭還是酸芋頭?”我問。

    她嗤地笑出聲來。大概想起幼時填詞的事,覺得不好意思,她雙手掩麵笑,笑著笑著,手指又微微張開一些縫隙,笑得彎彎的眼睛從中窺視著我。

    我含笑看她,想起她的詞,略一沉吟,再取過了筆,將她殘句續完:

    也擬仿伊宮徵誤,周郎顧,相思隻在眉間度。

    寫罷,我擱筆,任她看。她閱後雙目閃亮,似感滿意,但悄悄瞟我一眼,雙頰卻又紅了,目示最後一句,低聲道:“可是,可是……”

    我和言建議:“公主若覺‘相思’一詞太直白,改為‘離思’亦無不可。”

    “改什麽改……”她紅著臉說,“我又沒說要用……我那詞也隻是寫著玩的,不是要給誰看……”

    說到最後,她聲音聽上去像嘀咕。扯下案上的紙,她又把它揉成一團,但這次卻沒有仍到紙簍裏,而是捏在手心,輕輕地跑出了書房。

    我緩步到窗前,悵然目送她遠去,再舉頭望天際——那裏有白豔豔的日頭,可是我心裏卻開始飄雨。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