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慢了仙姑,小生實是有罪,卻不知仙姑是想問些什麽?”那書生直到這個時候,方才回身對木宛作了一揖,開口問道。

    “哦?你怎麽直到我是想要問你問題,而不認為我是要來買畫的呢?”木宛有些好奇地問道。

    “嗬嗬,小生不才,街頭賣畫這些時日,看人多少也有些心得,仙姑眉間有疑惑之色,麵上亦有征詢之意,所以小生方才得以斷定。”書生的話依舊慢條斯理,整個人更是溫潤得仿佛一塊美玉,讓木宛平白就多了幾分好感。

    “也沒有什麽要事,我隻是奇怪,方才那婦人拿來的是訃告,你卻告訴她那是她兒子的家書,甚至還為他寫回信,這都是為何?”木宛於是也客客氣氣地開口問道,甚至收斂了些許居高臨下的心態。

    “我這字畫生意著實是時好時壞,所以我偶爾也會幫人代筆寫寫信或者狀紙之類,那位老夫人,便是一直在我這裏讓我為她代筆寫家書的。”書生點了點頭,便解釋了起來,“老夫人的兒子早年被征召入伍,曾經幾地輾轉征戰,這幾年運氣好,進了永安的城防大營,而前些日子,永安出了事故,據說是一場天降大火,而在這場事故之中,那位老夫人的兒子不慎受了重傷,就此離世,於是便有了那封訃告……”

    “老夫人不識字,所以以為那仍是他兒子寄來的家書,就拿過來找我念,可是……我又怎麽念得出口,眼睜睜看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書生說著,便長歎了一口氣。

    書生的話讓木宛立即就想到了剛至永安城時所見到的那兩場屠殺——城門口的那些車夫與腳夫,以及司天院裏那兩百多個守城的士兵——這兩場屠殺都是為自己這些人而起,而他們實質上並無過錯,其間緣由細細想來,可不就是天降大火?

    可是那一地的鮮血甚至還未幹涸,木宛等人便已倉促離去,之後便再也沒有聽聞有什麽後繼。

    ——永安城留給木宛的記憶太可怕,一閉上眼便是血淋淋的一大片。

    ——於是木宛便隻能強迫自己遺忘。

    然而眼下,木宛可以說是毫無防備地遇到了那場大火之中喪命的那些兵卒的家人,於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被這書生所言的前因後果重又勾起了心底深處的那一絲愧疚與難堪,以及一種怎麽都難以揮去的負罪感。

    那些人也有家人,那些人的家人都會收到這樣的一封訃告,所以那些收到訃告的人裏,又有多少白發人送黑發人?或許還有些嗷嗷待哺的孩童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父親的容顏?又有幾家灶房裏的炊煙不得不變成墳頭前燒紙的青煙?

    “仙姑果然是菩薩心腸……”書生的話打斷了木宛那糾結散亂的回憶,而她回過神的時候,看到那書生手裏舉著的一塊手巾,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自己竟流出淚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