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山青水秀的柳州。哈玉教授和作家餘思燕,換乘一列慢車(為了可以隨時下車看看),離開了這四麵峰林、三麵環水的柳州。說三麵環水也不確切,因為秀麗的柳江在這裏幾乎是轉了一個圓圈兒,很象歐米加手表的商標“Ω”,把柳州市包在了中間,真是一塊美妙的寶地呀!

    “俗話說,生在蘇州,長在揚州,吃在廣州,死在柳州。這對柳州是不尊敬的!”女作家說。

    “那是因為柳州的樟木棺材很出名。”

    “當年咱們要是死在柳州,還不叫狗吃了哇……”

    兩人正在聊天,火車開始過柳江橋了。

    啊!柳江大鐵橋。當年我們是怎樣過的柳江橋喲,那慘絕人寰的情景,猛然打進眼底……

    柳江橋頭的鐵架子上,橫著一幅“精誠團結,抗戰到底”的巨大標語牌。“毛蟲火車”穿過的時候,它就象個大刮泥板似的將車廂頂上的男女老少紛紛“刮”了下去!好幾百人哪,在短促的、極度恐慌的哭嚎聲中摔到了橋下、跌落在江中!有些人從車廂之間的縫隙漏了下去,掉在了鐵軌上,立即被車輪切斷了身軀!列車過後,鐵軌閃著血光,橋頭流著鮮血,柳江水翻起紅色的浪花……隻有那巨大的標語牌依然橫在橋頭,等待著下一列難民車。

    章校長目睹了此種慘狀,睚眥綻裂,象有一隻冰冷的鐵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半晌透不過氣來……過了很久,才聽他憤恨地說道:“靠標語牌子去打仗……此種惡習何日才能徹底鏟除啊!”

    過了柳江大橋之後,第一個小站是新圩,第二站是洛滿,第三站是流山。站與站之間大約都是三四十華裏,相當難民們步行一天的路程。然而這列“毛蟲火車”卻是每站必停,一停就是三五天。如今,為了“尊重曆史”,和把那散失了的記憶重新串起來,哈玉和餘思燕也就每站下車看一看,想一想,然後再搭乘下一列慢車繼續登程。當她倆來到第四個小站三岔的時候,就立刻去尋找那條令人心悸的岔道了……

    三岔,三岔!為了給軍車讓路,“毛蟲火車”被甩進了一條道岔子,一停就是三十天!

    火車頭熄了火。難民們也泄了氣,沒精打采,在鐵道旁邊的坡坎上搭了地鋪,埋鍋做飯,還到附近的村子裏去買米,挖野菜……章校長到車站去打聽了幾次,知道這裏將變成一個“大站”,心中更是悶悶不樂。

    他看著這些風餐露宿的同胞,暗自想著心事。瞧,成年人大都唉聲歎氣,有的蒙頭睡覺,有的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情互相罵架,甚至大打出手。最可憐的是那些孩子們,一個個坐在坡坎上,不說不笑,一動不動,連眼神都是呆滯的,活象一些小老頭兒。侵略戰爭奪去了他們的家園、學校、健康和歡樂。然而這就是我們的下一代呀!他們正當學習的年齡,光陰卻象眼前的龍江水一般白白地流逝。

    章校長的心在暗自流血。他知道日寇這次大舉進犯已是強弩之末,不可能持續多久了。他憂慮的卻是將來,靠誰來醫治戰爭的創傷,靠誰來建設我們的國家?就靠眼前這些荒廢了學業的“小老頭兒”麽!

    校長的良心,“教育狂”的熱忱,又促使他活動起來了。他寫了一張海報,貼在悶罐車廂的鐵門上,宣布這裏是個隨車圖書館。曆史、地理、文藝書刊,皆可免費借閱,隻要登記個姓名,不損壞書頁,開車前負責送還就行。可是,這張海報就象扔進了龍江,連一星半點兒浪花也沒有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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