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正是因為聽了這句話,萍萍才感到自己有了親人,才堅持著活了下來。

    在學生們的精心調理下,小病鵝也會跑了!它搖著尖尖翹起的尾巴,在小山包上一扭一扭地到處跑。它會吃草,會追蚱蜢,更會追趕小主人,經常逗得學生們哈哈大笑,跟它捉迷藏。

    章校長看了也很高興,笑著對教員們說:“這隻鵝,是咱們扶輪中學的排球、足球加籃球啊!”

    就在這隻毛茸茸的小鵝不再象個絨球,兩隻翅膀剛剛長出硬翎來的時候,開車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這天早晨,周立言老師又挾著“被單地圖”到火車站去講課,可是沒過多久,隻見他滿頭大汗地跑回饅頭形的小山包,喘著粗氣大聲喊道:“咱們的火車頭冒煙啦!”

    正在給學生們上國文課的章校長心中一喜,立即宣布下課,並把正式職工都叫進課堂,開了個登車前的全體會議。這時,“扶輪中學”的全體師生員工共計十七人--那兩位真正的教員也得到了章校長的“口頭聘書”,由“準職工”晉升為正式的了。開完會,立刻打點行李,才發現所有的“準職工”一個也不見了。

    章校長親手摘下了“扶輪中學”的牌子,領著大家走下饅頭形的小山包,回頭看看那馬蹄形的院落時,一股惜別之情油然而生。是啊,他屈指一算,在柳州整整滯留了兩個月之久!什麽時候再回來呢?

    等他們趕到自己的悶罐車廂跟前時,才發現那些“準職工”已經捷足先登--爬到了悶罐車廂的頂蓋上,各據尺方之地,或坐或臥,一聲不響,表情木然,都在認真地準備著迎接那風吹、雨淋、日曬的煎熬啊!

    章校長爬上車頂看了一遍,心中吃驚,怎麽不見了萍萍?

    他跳下來,掏鑰匙開了悶罐車廂大鐵門的鎖,這才發現車廂底下也有“準職工”--他們用麻繩和鉛絲,把扶輪小學的門板、鋪板和黑板,拴在車廂下的車軸之間,很象吊床,而且已經鋪上了被褥,躺在上麵了。

    章校長圍著車廂,貓著腰巡視了一遭兒。隻見韓隊長和萍萍,“大三元”的廚師和女裁縫,以及另外兩家子,各占一角,雖然處於同一水平線上(距鐵軌僅一尺高),卻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立門戶,互不沾邊。章校長明白了,這些“準職工”早就偷偷地拆卸了小學校的門板等物,並且捆紮好了自家的吊床,否則哪兒能搞得這般快呢!但他不明白,佩槍隊長獨眼韓,這次為何如此老實本分,並沒提出坐到車廂裏麵去的要求。

    由於在柳州居住兩個月,吃掉了四麻袋大米,現在的悶罐車廂裏,恰好給兩位校醫和兩位新教員騰出了四平方米的空位置。坐滿之後,一如原先的沙丁魚罐頭。所不同的,是門外多掛了一隻網籃,裏邊臥著學生們的寵兒小白鵝。

    章校長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又到月台上找自己的學生、那位可敬可愛的調度員來了。但這次不是為了催促早點兒發車(他說過“決不再來麻煩你了”,就當真再沒來過),而是為了告別。一路尋找,同時也看清了這列升火待發的火車全貌:它的每一節車廂頂上、底下,都坐滿(躺滿)了難民。特別是那些客車車廂,每一個窗口外邊都吊著籮筐之類的容器,裏麵裝滿了各種東西,有些也裝著小孩兒。前拉後推的兩個火車頭上,竟然也爬著難民。所以整列火車的外邊,上下左右全是人,遠遠望去,活象一條臃腫的毛毛蟲,渾身爬滿了螞蟻!

    章校長沒有找見自己的學生,這列“毛蟲火車”已經汽笛長鳴了!多麽親切的汽笛聲啊,整整滯留兩個月,終於又聽到了你開車的信號呀!章校長的眼睛濕潤了。這響亮的汽笛聲告訴他,自己教育出來的學生還堅守在崗位上,正在發出開車的命令啊!

    別了,水深火熱之中的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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