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你回來了嗎?”

    憐生琴問。

    身披袈裟、沒有頭發的男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盤膝坐地,撫琴一曲,舉臂抬臂間勾起那銀弦無數。

    而隨那銀弦撩動落於天地之中的,是附著在那叮一下,鐺一下,乒一下,乓一下裏的,不同的樂律風月。

    清風明月的風月。

    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的風月。

    而不是我不屬風月,風月比我癡的風月。

    說白了,這撫琴人,不是她的主人。

    而是她的敵人。

    忽的。

    憐生琴抽離這幻術,轉頭回身,對著句芒,充滿玩味與嘲弄,然後在那挑的極高的嘴角之上,一雙黑眸瞬間褪色,變紅,卻不是豔烈的朱紅,而是像映襯了眼前一片屍海的,血色黑紅。

    句芒對著這雙眼睛,膽跳心驚。

    “繼續吹啊共工!”

    “別停!”

    “吹憐生!”

    句芒喊。

    十米開外的少年怔愣,唯有掌心握拳攥在那笛身顫抖,握了又握。

    “吹啊!!”句芒呼吸困難。

    她不過看了一眼琴的眼睛,她所施的幻術便像被策動,反撲,恐懼,不安,直往她身上來。

    那器魂,入她心。

    徒留一聲吹啊衝破肺腔。

    直到那少年的唇邊再次傳有交響,句芒才覺得,扼住她心髒的頹靡才消散了些。

    但——

    句芒猛然回頭,看著那眉目如畫的少年。

    忽然識海斷弦,心若擂鼓。

    不是在吹《憐生》嗎。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兩次吹的不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憐生琴看著眼前驚覺的美人兒,染盡瘋批之貌。

    “我聽到你的心在問,他為什麽兩次吹的不一樣。”

    “因為——”

    憐生琴挑起雙眉,素手撚起蘭花指,指著那攥著碧藍之笛的藍衣少年。

    “憐生無譜。”

    憐生無譜。

    在憐生琴因為的尾音落下,與她憐生無譜的戲謔聲音同起,共工的心裏,騰起四字——憐生無譜。

    人人都知他器修係有上古一譜,卻無人知道,那器修學堂的曲譜裏,憐生...無字。

    上古時期的曲譜早已無從去尋,也無從考究,千百萬年傳下來的,唯有這兩個字而已。

    少時共工不解,去問南梵老師:“老師,既然這曲譜無譜,那為什麽要叫它曲譜,又為什麽讓我們學呢?日日上此課,說是靜心,想生靈想使命,想救贖想羈絆,不過是讓人幹瞪眼而已。”

    “共工長大就知道啦,等你長大如你父神一般,你便知道這每日的靜心課,是你的曆練啦。”南梵老師摸摸共工的頭,指著小小少年的心髒:“憐生二字就是譜,在這裏。”

    在這裏。

    共工去問自己的心。

    卻隻問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我吹不出來。

    無譜之曲...我吹不出來。

    少年閉目,冷靜與理性之下,害怕與自責從他的心中淨土,瘋了一樣長出來。

    -

    “共工,你會不會吹‘憐生’?”

    “...”

    “會嗎?”

    “會。”

    -

    在去救月芙燭的時候,句芒問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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